【軍事博評】William:疑似亞速營前成員訪港 抗俄英雄還是極右狂徒?

2019-12-11 17:31:15
William Lam

現實中只是個小職員的軍武 / 科普愛好者

12月2日的尖沙咀反修例集會上,眼利的網民留意到示威者當中有幾名身穿西里爾文字T裇且身上有奇怪紋身的外國壯漢,及後網友更找到資料,指這班人早於12月1日已來港,並曾到過當時仍未解封的理工大學。而根據之後的消息顯示,由於他們的紋身上有烏克蘭新納粹圖案及標語,顯示他們是烏克蘭的極右份子,且2015年時有參與烏克蘭民族衛隊亞速營(已獲證實)。消息立時引起各方關注、警惕甚至恐慌。究竟亞速營是什麼組織,令人如此緊張?

 

世界銀行有關烏克蘭近20年GDP及軍費開支的統計表,左表以Billion為單位,右表則以Million為單位。(網絡圖片)

前題:烏克蘭軍隊的困境

我們要先由一場與亞洲沒有大關係的小型戰爭-頓巴斯戰爭開始。事緣也是某位女子聲稱有好結局的烏克蘭廣場革命開始,眾所周知,廣場革命並不只是某偽紀錄片所講的自由之戰,而是烏克蘭境內親歐派與東部親俄派民眾的決裂,此後西烏各地的親俄份子大都被新政府趕下台,俄國2月底以佔領俄裔人士為主要居民的克里米亞半島,並加速該地本已準備中的獨立公投作為回應;與此同時,東烏個別地區亦開始蘊釀脫離烏克蘭的聲音,其中4月初盧甘斯克及頓涅茲克地區的武裝份子(先後有八支部隊組成,下統稱頓巴斯武裝力量)佔據市政廳並推動自己的獨立公投。至4月底,局勢初定的西烏當局決定出兵「平亂」並鎮懾不穩的東部各區。這場平叛行動最後演變成至今仍未完全停止的「頓巴斯戰爭」。

傳媒很少提到的是,頓巴斯戰爭初期,很多成為逃兵的原烏克蘭軍俄裔及東烏地區將士,其實是帶著武器直接投奔頓巴斯武裝力量。圖為聲稱遇到當地鄉民包圍,不忍心而直接向他們投降的烏克蘭士兵。要是這故事為真,他們現在應該已是頓巴斯武裝部隊的一份子了。(網絡圖片)

 

獨立後烏克蘭長期處於經濟衰退狀態,直至2003-2008年及2010-2013年才有較大增長,不過經濟當量還是排在歐洲尾3-4名。同樣,軍事開支增長也非常緩慢,2007-2013甚至沒有實際增長,只有30億美元左右。在缺乏足夠經費的情況下,即使烏克蘭的武裝部隊已削減至15萬(當中41000人為陸軍戰鬥員),但經費根本不足以保持編制之餘又能加強訓練及裝備。結果到2014年5月戰爭開始時,只是一支訓練不足且裝備不佳的俄式軍隊,而且當時可能只有6000人適合立即進入戰鬥狀態,情況有如90年代俄國那些極端缺乏經費的次級部隊。

烏軍埋葬伊洛瓦伊斯克之戰中陣亡的烏軍士兵及民兵。2014年8月的伊洛瓦伊斯克之戰可說是頓巴斯戰爭其中一個最大的轉捩點。烏軍初期攻勢導致損耗及過於分散,令之後三個月的戰況幾成一面倒。(網絡圖片)

 

他們面對的頓巴斯兩大武裝部隊也是拉雜成軍,且總人數最多不足45000人,但有當中除很多都是已退役或被裁的老軍人(無論是俄裔還是親俄的東烏鄉民),以及為數還沒法肯定的俄國志願人員外,竟然還有大量叛逃的烏克蘭軍或警察,有部分消息指單就2014年至15年初至少已有多達8000人,當中甚至不乏中高級軍官與精銳部隊成員。這班人本來有很多就是俄裔或東烏較認同俄國人的份子。更要命的是,頓巴斯地區本來便與俄為鄰,又是烏克蘭的重工地區,軍備除可由俄國供應外,還可就地維修,而且基本上是在家鄉做防衛工作,對環境十分熟悉,頓巴斯的武裝部隊其實佔有先天優勢。

主要戰事發生在2014年4月至2015年初,最初是頓巴斯武裝部隊創佔兩州近70%的地區,並虜獲存放於附近地區軍火庫的大量彈葯,大約6月開始烏克蘭政府軍展開大規模反攻,奪回大部分地區,可這輪攻勢最終後勁不繼,傷亡嚴重且彈葯也漸漸消耗殆盡,8月時頓巴斯武裝部隊展開反攻,奪回兩州近一半地區,烏軍在戰鬥中的大部分傷亡就在這次反攻中造成,次年2月兩方簽署第二次明斯克停戰協議,戰線亦維持至今,期間雙方仍不斷發生小型衝突。

左圖者為2012年時烏克蘭海軍二號人物丹尼斯·貝雷佐夫斯基少將,出生於烏東的哈爾可夫。他於2014年3月被升任為烏克蘭海軍司令,一日後帶同旗艦投向俄國,是叛變烏軍中最高級軍官。(網絡圖片)

 

這段時間政府軍大約有4-5000名官兵陣亡,但連同投降、叛逃及成為逃兵的,總數達1.5萬人左右,這裏還未計算克里米亞獨立時投降及被解除武裝的士兵,對於規模大約15萬人的烏軍而言,是慘重的損失,而且這損失是由新兵、老手甚至高級軍官皆有。缺員及兵員流失的慘重,令前線人手及鎮壓烏東地區的維安力量嚴重不足。當然,過去局部動員令可以緩解這個問題,然而烏克蘭軍方因為各種原因(例如大量地區地方首長懸空,無法進行有效動員;地方警員大量受賄,令更多適齡人士被評定不適合服兵役;國內自由派出現反兵役運動等),在動員問題上同樣面對極大的困難,在這種情況下,以非常手段進行兵員補充,可說也沒辦法了。

烏克蘭軍的動員令和逃兵問題一直很嚴重,烏克蘭政府也不得不長期依賴普遍偏右的國民衛隊以維持軍隊的運作。圖為接受檢閱的亞速營部隊。(網絡圖片)

危險的「辦法」

烏軍的「辦法」是指向2014年5月就開始出現的民兵武裝。2014年3月,基於軍隊不足及面對克里米亞獨立,烏克蘭議會通過組建60000人的國民衛隊。根據資料,阿速營是在5月時組成,金主是烏克蘭第三大寡頭、同時也是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市首長Igor Kolomoysky。最初成員大約70人,乘員不少來自盧甘斯克地區,但也有不少來自參與廣場革命的運動者及右區(Right Sector)成員,是極右翼份子。他們早期最主要「戰功」是14年6月時以一馬當先之勢奪回被頓巴斯武裝佔據、但防守薄弱的馬里烏波爾市與周邊村落,之後主要協助城防任務及以特別警察身份維持該市治安。

第二次頓涅茲克機場之戰,是2015年初一場決定性會戰,為數600名以上烏克蘭軍與民兵固守頓涅茲克機場以維持該市前線地區的補給,但受頓巴斯武裝力量圍攻。頓巴斯方面索性不強攻,而是用優勢火力不斷砲擊,終將該機場航廈打成廢墟。最後一半守軍戰死,其他幾乎都受傷了(諷刺的是,協防的頓涅茲克營民兵死傷比亞速營更為慘重),除部分突圍外,其餘皆投降,烏軍失去中央戰線最重要的兵員/物資集散處,次月第二次明斯克停戰協議就簽署了。事後烏克蘭人民傳頌他們是「(打不死的)生化人」(CYBORG)。(中圖為固守航廈的「生化人」,右圖相信是烏軍守衛機場的T-64BV型坦克。這些重裝備最後都被擊毀。(網絡圖片)

 

亞速營在訓練及裝備上當然不及頓巴斯地區武裝部隊,然而本著愛國熱情,加上頓巴斯武裝的反攻開始後將著意力集中於中部及北部戰線(尤其是頓涅茲克機場與周邊地區的爭奪),南線只推進至馬里烏波爾市外圍而未作大規模的主動攻擊,該市才能穩住下來。連串衝突中,亞速營的損失其實不算嚴重,但由於事蹟受到廣泛報道,成為西烏克蘭人心中的英雄,加入者眾,加上大量歐洲及南美白人種族主義者的加入,實力不減反增,終成烏軍在東線的重要力量。及後亞速營更於2015年被收編及擴編成團級正規特種部隊(與此同時烏國政府也「著量」清除最極端份子),並歸入國民衛隊旗下,長期從事對叛亂省份及周邊地區破壞 / 反滲透工作。除戰鬥任務及維安,亞速營也負責要道臨檢與看守工作,同時處理政府軍控制區中被拘捕的可疑人士。

亞速營與另一個民兵營合影。這裏基本已展示他們的步兵火力。後方的ZU-23-2防空砲同時也是步兵"割草機"。(網絡圖片)

 

 

如同其他民族衛隊一樣,亞速營的裝備多為自備或接受烏克蘭政府軍供應(烏克蘭最不缺的,是前蘇聯庫存的軍火),例如典型的AKM與AK-74步槍、GP-25槍掛榴彈發射器、AGS-17自動榴彈發射器、RPG-7、RPG-18即用即棄火箭推進榴彈等。這些裝備和”對家”沒有顯著分別;至於重型武器則還是由烏克蘭軍提供,主要是庫存且裝備未及更新的T-64坦克、BMP-2步兵戰車及2S1自走砲,遠程火力事實上還比東烏民兵差一截。

除個別部隊有烏軍借出的現役裝甲火力,國民衛隊最多使用的重型支援火力是50年代生產、已經變成庫存軍品的T-12 / MT-12 100MM反戰車砲。(網絡圖片)

 

不過,由於亞速營中有不少來自東烏地區的鄉里,對背叛的「同鄉」的仇恨更深,而且對東烏地區非常熟悉,所以亦能活用遊擊戰術,以打擊頓巴斯武裝或實施遊擊戰。同時,烏克蘭仍十分倚重這些民兵團體,這不是因為他們戰鬥力強,而是他們的仇恨心驅使戰意高昂,且對於同族人也絕不手軟,壓制民眾更不擇手段,對於對抗叛亂份子及壓制東烏民眾進一步叛離烏克蘭有鎮懾作用,而其愛國主義情緒也有助團結西烏人民。再講,民族衛隊仍可擔當各類次級及支援任務,解放極待恢復的烏克蘭部隊的人力。

烏克蘭部隊現時的步槍雖還是AK系列,但已加裝戰術魚骨頭及大量瞄具。不過缺乏具足夠打擊力的重武裝仍是大問題。(網絡圖片)

 

烏克蘭國家安全部(Служба безпеки України (СБУ) / SBU),類似內政部,專責反恐、反間諜及內部情資工作,在烏克蘭東部地區長期和國民衛隊有相當緊密的合作關係,他們的戰術與裝備相對西化。不過對東烏地區的俄裔人民而言,他們還是壓迫者。(網絡圖片)

烏克蘭東部一名被民兵拘捕並在拘留刑中死亡的市民的遺體,明顯有嚴重受虐痕跡。(網絡圖片)

 

當然,其最大問題亦在於此:基於對內鎮壓衝突的性質更濃厚,更是處理民族「敵人」的工具,結果也更容易犯下侵犯平民人權的戰爭罪行。事實上,亞速營因為負責以俄裔人及東烏人民為主的馬里烏波爾市,對當地懷疑「通敵」的平民的搶掠、濫捕甚至虐待,已成為其戰爭罪行的指控。這些指控並非如烏克蘭官方所言,出自什麼俄國宣傳,事實上是學者、國際人權關注組織及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的研究調查過並有人證物證的;水刑、電擊、毆打、威脅強姦家人及以尖刺插進身體內,以及迫令其簽署連看到沒有看到的文件都是常用的手法。受害者不單是原頓巴斯武裝的當地防衛成員,甚至大量不相關的平民亦被逮捕及施以酷刑,很多時他們給虐待幾日後就交給SBU(然後也再受酷刑),部分人相信亦被處決或遭性虐待。由於此部隊的名聲實在太差,2016年美國國會甚至通過法案,禁止美軍向亞速營提供任何訓練。

烏克蘭軍事夏令營的孩子。該營的導師教導孩子殺害俄裔及其同情者。雖然不是亞速營關連組織所開辦,但這類營的訓練內容大同小異。(網絡圖片)

 

當然,部分劣行其他民兵組織也有犯上,但亞速營的行為更令人注目,因為其第一任指揮官Andriy Biletsky借「戰爭英雄」的身份,成為烏克蘭國會議員並在國內推動新納粹主義,並以自己的威望建立右翼政團National Crop,以擴大影響力;另方面,和阿速營有聯繫的民間組織如Civil Corps Azov則在國內致力推動極右思想,甚至開設夏令營,教導學生愛國主義及進行軍事訓練,這難免令人想起法西斯及納粹的青年準軍事團體,也令該部隊幾乎成為烏克蘭極右翼的象徵。

持槍巡邏中的「國民戰士團」巡邏隊,畫面有點似曾相識......(網絡圖片)

 

另方面,就算激進份子2015年被「清算」脫營後,和亞速營人員有關的罪行仍不絕於耳,例如2017年聯合國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已指控該組織涉及在民間大力散播種族歧視宣傳;2018年由多名前亞速營成員組成的極右組織 “Sober and Angry Youth”襲擊羅姆人居住區並殺死一人,重傷四人;同年早已編入國民衛隊的阿速營組成了「國民戰士團」巡邏隊(National Druzhina street patrol unit),聲稱要回復社會秩序,但事實上是鎮壓當地羅姆人及LGBT人士團體,甚至為此到當地市政廳搗亂。另外,亞速營又宣揚跨國白人至上主義,甚至利用自己的營地設施訓練西方極右翼份子。在此類「認證」之下,阿速營甚至成為東歐地區新納粹主義的象徵之一,連去年新西蘭基督城大屠殺的主犯Brenton Tarrant,也穿上了帶有阿速營徽號的皮外套。

持火炬遊行中的亞速營成員。烏克蘭民兵往往和國內極右組織有關,而他們在烏克蘭右翼政權保護下犯下各種侵害人權及違反自由社會原則的惡行,例如迫害敵對政團、公開記者個人資料、攻擊婦女團體、擁護及實行政府禁書政策與單一語言政策,以及種族歧視等。(網絡圖片)

 

總結:

嚴格來說,如同「對家」頓巴斯武裝,亞速營算不上狹義的恐怖組織(只有雙方互視對方為恐怖份子,其他國際組織沒有這種看法),他們似乎沒有幹過放炸彈或大規模屠殺平民的暴行。不過由於和SBU合作,且主要維持治安工作,加上其極右翼反俄裔及其同情者的本質,令其在行動中幹了不少非法傷害平民的暴行/私刑;而且這組織和極右翼白人至上主義關係太大,同時也被懷疑協助訓練極右白人恐怖份子,自然亦牽扯到極右翼白人至上恐怖主義之上。

真正要留意的是,亞速營及類似的烏克蘭武裝組織,事實上是和烏克蘭時任總統波羅申科及其政府合作,在烏克蘭東部做類似「滅聲」並壓制當地主要族裔的工作。其手法和自由、民主或抗暴幾乎扯不上關係(甚至其實是施暴),其搶掠、胡亂逮捕市民及濫用私刑 / 虐待,甚至是嚴重侵犯人權的行為,實為人所不齒。若果有人認為和這類人有合作空間,或想借鑑其活動方式,可說是大錯特錯的想法。

 

後記:

就在小弟完筆之時,前亞速營團員來港事件原來還有後續,12月8日時原來還有11個懷疑是相同背景的成員來港,但被入境處盤問後拒絕入境。一星期內有十多過懷疑同一組織的成員來港,的確也有些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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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引用英國歷史學家愛德華·霍列特·卡爾在其《什麼是歷史? (What is history)》一書中所說的一句話...

發佈於 軍事博評
By 2019-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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