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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只是個小職員的軍武 / 科普愛好者
先說說銀英傳的兩個情節:
1. 自由行星同盟軍攻陷伊謝爾倫要塞後,楊威利預想可以借勝仗迫帝國等同盟簽訂更有利的和平條約,讓兩國人民都可停下休息一下;然而勝仗雖也刺激和平協議的聲音,但也刺激主戰派的冒進。結果由於政府支持度低迷,首長及內閣一眾部長投票決定貿然出征帝國領土,以獲得更佳政治支持度,捱過下次中期選舉。結果是引來同盟軍事史上最大的慘敗……
2. 銀河帝國內戰完結,萊茵哈德完全奪取帝國控制權後,舊貴族及保皇派挾帶幼帝尤謝夫二世逃亡到自由行星同盟,當時已由特留尼西特掌控的同盟協助他們在首都建立流亡政府(名曰「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甚至還與其簽訂,合作對抗並打倒萊茵哈德掌控的銀河帝國政府。當然,同盟首腦們可以為這是個可以贏得民眾掌聲與支持的同盟政府與帝國和解與合作的機會,但這「合作」不單最佳時機已過,更讓萊茵哈德得到向同盟興師問罪的最佳口實,也把對貴族勢力極度厭惡的平民階層的怒火直接導向想「復辟貴族體制」的同盟身上,然後,自由行星同盟的結局就此決定……
雖然銀英傳被認為在部份情節及例證上不夠嚴謹,思想上也不夠科幻,且當中的戰略及政略戲,有時也過於生硬造作,但環觀歷史,類似的戰略自毀情節卻是經常發生,且甚至可以比小說更為離奇。這無不令人感到概嘆。
由孫子開始,戰略策劃已經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孫子談論的不單單是如何贏得戰爭,也不講固定的戰略,而是講究如何決定戰略,這是進行戰爭前的算計與準備:計算戰爭的勝負機率、廟堂上對敵我軍實力、地形、氣候、給養的全面算計以及籌劃對戰的基本策略、情報的掌握等不一而足。
至近代以來,克勞塞維茨指出戰略是「有關如何運用戰鬥來贏得戰爭的理論、如何戰勝別人」;戰略學大師李德哈特則進一步將戰略擴展定義為「分配及使用軍事手段、以達成政策目標的藝術」。有學者則進一步引伸,指軍事手段未必要限定於在戰時打敗敵人而已,更重要的是昇平之際的目標,例如以威懾或軍備談判等手段,以達至戰略安全及保障國家的平和發展等等,同時戰略亦由原本的軍事範籌,進一步擴展至更高層次的國防戰略及可說是最高層次、透過軍、政、經、社、法等各種手段實踐國家利益的「大戰略」。無論如何,克勞塞維茨雖然提出過軍事乃是政治的延伸,但戰略從來不應該附從於政治,而是如李特哈德所云,兩者都是為達成政策目標(大戰略的目標)而運作,其實是不同層級的平行關係,戰略與政治的最終目的,應該是從屬於國家保持安定及人民生命財產的保障,而且相對於政治,戰略(這裏專指大戰略及國防安全戰略這類更為上層級別的戰略)更應該保持長期穩定。
不過現實是,絕大部分國家或地區在世界上只能處於國力相對較弱的位置,對於在混亂的世局中,勢力弱的一方應該採用甚麼戰略並不能一本通書看到老,只能因時制宜,並以國泰民安為基本目標;不過處於弱勢者不應做什麼,我國哲人卻有更清晰的提點,友人黑騎士兄由《韓非子》〈亡徵〉篇中提到的幾個凡例,至為中肯,放到今天國際格局中,仍然適用:
原文 | 語譯 |
恃交援而簡近鄰,怙強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國者,可亡也 | 依仗盟國的支持而疏遠與鄰國的關係,自以為有強大的外援而侮辱接壤的國家,可能滅亡 |
大心而無悔,國亂而自多,不料境內之資而易其鄰敵者,可亡也 | 自大輕狂而不知悔改,國家混亂還自我誇讚,不顧忌自己的實力而輕視鄰近的對手,可能滅亡 |
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 國家弱小而不處在卑弱的位置,實力不夠而不忌憚強敵,無禮羞辱強大的鄰國,貪婪固執而不懂外交,可能滅亡 |
然而諸如大戰略或國防安全戰略在近代以來,卻已開始不是「有識之士」才思考、制訂的東西,其愈加受到政治力量所左右,同時也因為訊息愈加發達,民眾的好惡也影響到國防安全戰略的,致使其制訂也而需向現實政治需要甚至民眾的好惡所傾斜甚至妥協。
歷史上,國家戰略制訂往往都操於少數精英之手,民眾沒什麼參與餘地,當然相比於精英階層,他們也欠缺相關的知識和視野,但在少數例子中仍可看到民眾積極參與國家戰略的決策,如古希臘城邦及羅馬共和國時代的民眾就往往表現得很「積極」。這些少數例子仍可看到民眾參與戰略決策所帶來的問題,例如:
這兩次是希羅軍事史上著名的、動搖國本的敗仗,也反映戰略若是跟隨多數人的意願而不是少數有識之士理性、綜合多方面的算計,帶來的可能是災難性後果。
雖然上述提過政治需要與民眾好惡(或可形像地稱為民粹主義)應該分屬兩個因素,但近代政治制度則讓兩者的關係幾乎變得密不可分:政治需要,尤其是選舉需要,就是和民眾的支持度直接相關,而為搏取選民需要,外交以至國防戰略恐怕都要(至少)暫時讓路,以滿足民眾的「欲望」。不過為欲望而改變軍國大計,甚至做出「火中取栗」的決定,下場通常都不會怎樣好.......
這種情況到近代似乎還愈演愈烈,我們看到很多三十年前脫離華約的東歐國家,其仇俄情緒到今天仍然不減,這是歷史及民族情緒所使然,但作為一個強鄰旁邊的國家,對方雖然尚處於休息期,但資源及底子尤在,總能「再次偉大」起來,你要得到安全,除靠攏歐美外,至少不要惹毛俄國佬(聰明點的更要保持經貿往來及正常關係,大家一同「發大財」),但……不少東歐民主國家好像就是完全站在美國那邊,愈接近俄國的就對俄國愈兇,當中立陶宛似乎比另外兩個「波羅的海三國」的國家更兇,與其國人強烈的仇俄情緒不無關係—其政治精英即使想緩解與俄國的關係,率先反對並反得最兇的不單單是反對派,還有就是選票的來源—民眾。結果就是,政府不能不對強鄰愈加強硬,當然,這也令其受到愈大的危險,個別甚至因而與俄國關係破裂而兵戎相見,並招致重大損失。
更要命的是,民粹主義泛濫下的國家或地區,其政府在遇到國內政治危機時,似有更大誘因利用外部因素甚至軍事衝突去轉移內部務盾並爭取民眾支持度,而這種事前一年前可就在地上最強國家出現過;而有不少地方,可就是經常使用這招、利用政治、軍事上的小動作製造和強鄰的緊張氣氛(甚或就如韓非所言,挑釁強鄰),然後短視地利用民眾恐懼感或興奮情緒來強化自己的票源!這樣的動作其實也是一種軍事冒險,且雖然能博取相當的政治利益,但這種軍事冒險是有代價的,只是不知會何時出現,也難保對手會怎樣回應。
脫歐-無理之戰的影評片段。2016年英國將脫離歐盟這種嚴重左右國家戰略及未來發展的問題訴諸公投、訴諸大部分沒有能力全面分析這問題的群眾,是一件極其錯誤的事,因為相當於一半的英國人不會考慮到脫歐後的經濟衝擊、低層工作的勞動人口減少,以及聯合王國其他部分的進一步離心!這些惡果事實上已開始浮現!
總而言知,各種層級的戰略不應受民意所左右,這是因為一般民眾只會以自身利益甚或好惡出發,無法以更廣闊的尺度及更專業的知識去考慮大戰略或國防戰略等高層級的問題,也無法評估可能帶來的後果,其意見自然很難有可行性,但若果透過公投或選舉將與他們理念 / 好惡相近的政客送上台,那當然就有可能改變國家的大戰略與國防戰略,但這走向的改變是否會令形勢變得更差,甚是難料……
另方面,網絡與媒體操作也常令民眾對國際關係或軍事形勢的認識甚至常識有嚴重的扭曲,從而導致對於國家的危機、自身立場的合理性、對手的意圖、實力及透過軍事行動表達的訊息出現嚴重的誤判,甚至加劇雙方的互相仇視與敵對,例如近年一直有媒體或網軍不斷將防空識別區扭曲成領空、軍機訓練動向的報道又故意忽略其他國家海軍在附近海域的行動,結果當然加強了「對手全錯/全都是蠢蛋垃圾,我永遠對 / 永遠至高無上」的看法;又例如在不斷誇耀己方軍力的同時,刻意貶低、無視對手的實力及強項。當民眾掌握的訊息與現實出現巨大落差時,不但麻痺了其反應與警覺性,要他們得出正確的判斷更是幾無可能(群眾的認知不必然代表現實,反而更可能是集體的幻覺)。這裏已不計某些網軍或媒體不斷煸動仇恨的「本事」了。到最後,當他們認清事實之時,可能已經太遲,然而,那又能做什麼?
後記:在下並沒有什麼貶低民主自由的意圖,只想說代議政制原本目標應該是「讓人民聘用比他們更能幹的僕人來管理國家」,而不是讓人民(或利用人民的幕後黑手)去僭越他們沒知識、沒能力去處理的專業問題。有些事,尤其是關乎國家與社會存亡之事,還是交專家處理、聽專家的話好了,否則,其後果可是人民未必有能力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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