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迴廊》電影宣傳海報

這是很殘忍、很變態的香港奇案片，對我來說，看得相當難捱。——片中滿佈令人作嘔的血腥、核突、污髒、惡臭、蟲鼠和人渣，叙事方式也時空錯綜，審案過程又故弄玄虛得異常複雜，顯出人性古靈精怪。看後要洗眼洗口、洗身洗腦。——但無論喜不喜歡，此片拍得十分用心，頭腦與技法都不簡單，成為黑色風格很強的罪案審判電影，在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首映。——男主角之一麥沛東 同時獲頒火鳥大獎最佳男演員。

《正義迴廊》是新導演何爵天之作，翁子光監製，譚廣源、葉偉平、梁永豪編劇。此片取材香港真實案件，就是2013年「大角咀肢解父母案」，當時廿九歲的周凱亮被控謀殺父母，並和卅五歲朋友謝臻麒合力肢解遺體。這駭人血案大受傳媒追訪報道，哄動一時。

據維基百科所載，此案在2014年開審，《蘋果日報》和《爽報》隨即刊登首被告周凱亮的專訪，被指藐視法庭罰款。有兩個陪審員因案情引起心理負擔而申請退出，於是高等法院重選陪審團，2015年重新審訊。結果陪審團以八比一裁定周凱亮兩項謀殺罪名成立，被判終身監禁。陪審團一致裁定次被告謝臻麒謀殺罪名不成立，不合法處理屍體罪判囚一年，由於他已被拘留兩年，故此當庭釋放。

此片演員雖無天王天后大明星，其實好戲之人甚多，老中青陣容都相當強。其中不少出身舞台劇，包括飾演主、次被告的兩個男主角楊偉倫、麥沛東。還有著名舞台演員蘇玉華、陳桂芬、朱栢謙、楊詩敏等；資深劇后區嘉雯也閃現亮相。

楊偉倫扮演主被告，片中名叫張顯宗（影射真實的周凱亮），曾留學澳洲受欺凌，又以為父母偏心於哥哥，他智商高但事事不順，憤世嫉俗，崇拜希特拉，又有表演慾，曾虛報遇害父母失踪，上網公開「尋親」。——麥沛東飾演次被告唐文奇（影射謝臻麒），曾被人騙財，企圖自殺後變得似乎弱智。——他倆看來一精一儍，同為社會淪落人，結成死黨。

張同祖演法官，周文健演主控官，林海峰和蘇玉華分別做主次被告的辯護律師，邵仲衡演查案警長。——全片把查案、供述、法庭審訊、陪審團爭議等幾方面交織起來。而《十二怒漢》式陪審團佔戲甚多，由陳桂芬、區綽文、鍾雪瑩、邱萬城、林善、黃華和、葉蘊儀、張凱琪、黃宇詩演九位陪審員，各有特色。

原來「大角咀肢解父母案」曾兩度改編為電視劇，我不知拍得怎樣。此片則把殺人碎屍的案發現場呈現得非常可怕，簡直慘不忍覩，令觀眾好像聞到腐臭之味。兩被告又弄得形象猥瑣，比真人藍本「醜化」，尤其是次被告，被塑造到又肥又蠢，又臭又嘔，醜態百出。他倆無疑都演得好，但角色實在非常厭惡性。

案情方面，主被告自認是弒親兇手，罪無可恕。問題是次被告有沒有參與謀殺？抑或他先下手為強，郤詐儍扮懵？又是否曾受警方凌虐迫供呢？這些疑點相當重要，引起法庭爭辯，陪審員爭議不休。此片前段以楊偉倫角色為主，後段就由麥沛東角色出盡「鋒頭」，反客為主了。

次被告到底是否「儍人有儍福」？或是一味「弄虛作假」？大概就是片名《正義迴廊》的關鍵，事實上全片亦以這個醜臭角色最突出。至於司法程序，看來並無不義，既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他殺人，疑點得益就應歸於他了。

比較特殊之處，是此片似乎同情主被告，高智反而不及「扮儍」有利。無論如何，這角色弒親不可原諒，為何這樣做則難以深究，或許人性中暗藏着叛逆與狂暴，縱使查明查白為何形成暴行，也未必能夠制止罪案陸續發生。看看美國發狂亂槍殺人案越來越多，可見防不勝防。

也要提提，片中兩個被告雖然自感被社會嫌棄，其實始終有人關懷。主被告有個表姐（莊韻澄演）對他很好，他父母亦把產業讓他和哥哥分享。次被告的親姊（楊詩敏演）更傾力救他，他又曾有同居女友。總之人間有情，弊在總會有些人失控行兇！

這部很黑色的奇案審判片，觸及浮生百態，好在殘忍、變態、狡猾之外，也顯出不少人保持常情常理，能以不同觀點立場進行辯論。當然，此片也頗多刻意炮製、賣弄之處，例如主被告扮希特拉大說德語，又去試鏡演色情戲之類。此外，有場應徵求職戲被大陸人「打尖」，亦有陪審員提到如果香港變得「大陸化」便怎樣，這類諷喻有些政治敏感，但限於輕微。

總的來說，《正義迴廊》不是好看的電影，黑色而又曖昧。不過以香港奇案片來說，這一部涉及不少人情世故，而且側重法庭和陪審團的爭辯，是難得之作。

取材真事的香港奇案電影很早便有，但半世紀前受電檢尺度限制；到了1970年代電檢放寛了色情暴力和道德戒律，就開始成風成潮，程剛編導《天網》拍攝三狼綁架案就是注重實感的正式香港奇案片先驅。此後影視拍了無數。印象中近十多年較少，最受談論就是翁子光2015年的《踏血尋梅》，同樣有兇殺和肢解；今年他監製了這一部；暫時未知香港奇案片會不會復興。——不過改編真人真事的各類影片顯然增多了，例如《梅艷芳》、《媽媽的神奇小子》、《一路瞳行》等便是，而香港一直盛行的警匪片也經常拿真人真事自由發揮，相信今後取材真實罪案的港片必會有增無減。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