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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看到黃國兆在「菲士卜」大讚《武替道》,我於是不敢怠慢,買票捧場。
果然不是我厭倦的爛打爛撻,雖則片中由頭到尾打打撻撻不少,好在連「打撻」都有戲。而且文戲甚多,最可取是文戲、武戲, 都富於感性。
梁冠堯、梁冠舜兩兄弟首次導演《武替道》,描寫「龍虎武師」行業。——「龍虎武師」長期對香港電影十分重要 :「武師」和「武術指導」使 二十世紀 七. 八十年代香港動作片揚威世界,影響各地影壇。—— 香港亦是讓「武師」做明星、「武指」做導演的開路先驅,比荷里活早了幾十年。
但記憶中,過去香港片似乎沒有集中描寫「武師生涯」之作。—— 以「臨記」為主角就早已有了,例如1978年嚴浩導演《茄哩啡》,伊雷、曾江、陳玉蓮、秦天南等合演。1987年 關錦鵬 《胭脂扣》張國榮飾演的十二少,後來淪為片場茄哩啡。2015年爾冬陞在內地編導《我是路人甲》,描述三對男女在 「橫店影視城」做群眾演員(茄哩啡)的故事。
反而美國有拍攝「替身特技演員」的劇情片,今年《特技狂人》(The Fall Guy)就是,製作很大,炮製危險大動作和驚險奇情。—— 相比之下,港片《武替道》小本得多,但「真實感」和「戲味」就不是《特技狂人》所能及。
《武替道》十分懷念香港動作片鼎盛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感嘆今非昔比,現在甚至被稱「港片死了」!—— 然而始終有「舊人」和「新血」要證明香港片仍然「打得」,”香港精神」並未失去。
董瑋飾演資深「武指」,輝煌時期大名鼎鼎,火爆作風十分「攞命」。他歸隱廿年了,被老友請來重出江湖。—— 劉俊謙飾演熱心做「武師」的青年,肯捱肯搏命,當上董瑋的助手。—— 伍允龍角色是主演新片的武星,早期由董瑋帶入行,現在有自家「武師班底」。
開拍新警匪動作片的過程中,劉俊謙不但做「替身」忍痛吃苦,還成為「老武指」與「新武星」之間充滿恩怨衝突的磨心,左右做人難。—— 越來越多影迷的劉俊謙,外型好、演技好,今次表現甚佳,他與董瑋兩師徒的冤家關係 擦出火花。
董瑋特別出色,此片對這角色的描寫亦最有感性。—— 開頭就是他釀成手下武師重傷的慘劇往事,現在再做「武指」仍然「攞命」,要人死打死撻。街頭槍戰場面更假戲真做,殺傷力極大,弄到天怒人怨。
這「武指」為了拍片亦導致自己婚姻失敗,家庭破裂。—— 他與長大出嫁的女兒蔡思韵的關係,刻劃得細緻微妙。此外,他做「看更替工」的場面很尷尬;他與舊弟子會面時,被對方妻子怒罵,車婉婉演得精采。
《武替道》很多小節用心,呼應不簡單的前因後果。—— 伍允龍角色好像「大牌」,其實好人,尤其強調性命比拍片重要,不可玩命。結尾是六樓跳下的極危險動作,誰做替身?能否化險為夷?
這場跳樓採用古法,就是用大批紙皮盒墊底。—— 記得1975年黃霑與胡樹儒合導「溫拿樂隊」電影《大家樂》,黃霑演校長,親身演出跳樓戲。黃霑曾對我憶述,當時下面只得一堆紙皮盒,他跳下時心驚膽戰,好像臨死之際腦中閃現生平經歷,幸而平安無恙。
現在應有「充氣墊」和「吊威吔」,此片刻意安排紙皮盒,為了懷舊。—— 事實上過去香港武打片一味搏殺,所謂「執生」屢有傷亡。重振「香港精神」,也要安全至上。
今天談港、台、大陸三部新片。港產粵語片《武替道》較受注意,台灣國語片《破浪男女》大搞色情玩意,也吸引到一些觀眾。
編導楊雅喆是台灣影視奇才,電影感和文藝感都強,據說語不驚人死不休,常惹爭議。—— 我看過他2017年的《血觀音》,得「金馬最佳劇情片獎」,亦使惠英紅得「金馬影后獎」。—— 該片涉及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台灣很複雜的政治、地產、古董黑幕,以及心狠手辣的母女鬥法。
現在《破浪男女》則把台灣拍成網絡潮語「炮台」,盛行網絡時代濫交的「炮友」。—— 吳慷仁演寫小說的「二等文豪」,與女警劉主平大玩各式性愛。—— 來自香港的柯煒林演蒙面黑膠外賣男,與千金小姐梁湘華大玩綑縛虐待狂。還有搞基的花花公子,表演艷舞的幼兒園女教師等等。
片中又常有水中幻夢和文藝腔,都只是故弄玄虛,整體不外乎賣弄色情。—— 真正「色情文藝」,亞洲以日本為首,傳承久遠,近期《花腐》便是代表。
至於大陸諜戰片《解密》,在香港照例少人注意。—— 但製作規模遠超上述港、台兩片,台前幕後國際化。編導陳思誠亦有創意,非常玩腦鬥智。
《解密》改編內地得獎暢銷小說家 麥家的2002年成名作,被多種語文翻譯,在歐美甚獲好評。—— 麥家另一小說《暗算》很早便拍成內地受歡迎的電視劇,分三部曲:第一部「聽風」由王寶強飾演聽覺極靈敏的盲人,當上大陸反間諜機關破解「國民黨」無綫電訊息的功臣。—— 2012年香港麥兆輝、莊文強聯合編導電影《聽風者》,亦改編「聽風」,梁朝偉演盲人主角,但成績不及王寶強電視劇。
陳思誠是大陸賣座導演(亦做過演員和歌手),憑王寶強、劉昊然主演的《唐人街探案》系列,成為內地首位總票房高達一百億人元的編導。—— 今次他不求通俗,傾力於智能天才、高深密碼和神秘夢境,成為大唱高調、大玩映像的野心之作。
《解密》劇情很複雜,主角是孤僻的數學神童容金珍,成長於「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的亂世,養父是吳彥祖飾演的大學校長;恩師是在北京做教授的波蘭數學天才,美國男星尊‧古薩John Cusack扮演。
神童長大後,由劉昊然飾演,這位有型小生改變形象,變為四眼笨拙的天才怪胎。中共建政後,他被召入極機密的「710局」,企圖破解西方最先進的「紫密」密碼,此乃波蘭恩師赴美後為 「中央情報局」設計,認為不可破解。
於是,師徒遠隔重洋大鬥法,中國徒弟憑「夢境」和「釋夢」建立奇功,但也瀕於精神錯亂。鬥完「紫密」還要鬥更玄奧的「黑密」。
諜戰中有香港場面,沒有清楚交代,看來是1955年印度客機「喀什米爾公主號」事件。該機在香港「啟德機場」停留時,「國民黨」暗中放置炸藥,飛行途中爆炸,企圖暗殺周恩來。中方破解密碼情報,周恩來臨時沒有登機,避過空難。
清楚描述的是天才主角 先後與兩個少女的浪漫情,以及他在「710局」的婚姻。亦拍到波蘭恩師 被美方懷疑與徒弟「通敵」,陷於黑獄,尊.古薩演得甚好。
主角越來越真幻難分,精神崩潰,婚姻幾乎破裂。總之,他為了愛國,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結局是悲是喜呢?觀眾當然要看到最後才知道。
十年前西片《解碼遊戲》(The Imitation Game),由班尼迪.甘巴帕治Benedict Cumberbatch飾演英國數學奇才圖靈Alan Turing,二次大戰時破解德軍尖端Enigma密碼。圖靈主持研製解碼的計算機,就是電腦先驅,源自 1936 年圖靈一篇數學論文的一個註解: 圖靈憑空構思了 「圖靈機」Turing Machine, 詳細繪了圖, 但當時沒有製造出來。
《解密》的師徒對新創的電腦計算機很感興趣,但片中「710局」似乎沒有電腦,看來主要動用大批數學精英的人腦,尤其是主角的「夢境」與「釋夢」。問題是全片一切都很複雜,又玄奧難明,在內地雖獲好評,票房只得三億多人元,遠遠不及有打有笑有奇案又有異國風情的《唐人街探案》系列。
陳思誠拍《解密》顯然自己過癮,現正拍攝的《唐人街探案4》當會再度通俗商業化,除了原有主角王寶強和劉昊然,據報還會請班尼迪‧甘巴帕治合演。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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