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東江縱隊港九獨立大隊在香港邊界附近行軍情況。（維基百科圖片）

在紀念抗戰勝利75週年座談會上，習近平主席將抗戰精神概括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民族氣節，不畏強暴、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必勝信念」。綜合中央公開論述，抗戰精神內涵主要有四個元素：一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家國情懷；二是面對絕境仍不放棄的民族氣節；三是全民族團結抗敵的合作精神；四是為國捨生、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與必勝信念。

香港抗戰精神內涵既包含上述共性，更有兩個顯著特徵。其一是自覺的國際視野。香港抗戰從一開始就與世界反法西斯戰線緊密相連，呈現中英、中美、國共「三國四方」的合作格局。其二是相忍為國、顧全大局的胸懷。作為香港抗戰中流砥柱的中國共產黨以靈活手段團結了一切力量，日軍投降後，在港中共部隊協助維護治安，其後顧全大局撤出香港北上，為創建新中國和「一國兩制」留下空間。

香港抗戰精神的形成有諸多歷史文化因素：宋末文天祥在珠江口留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絕唱在此經久傳頌；嶺南文化的包容與堅韌，為香港在逆境中前行提供底氣。自康有為、梁啟超和孫中山以來，香港是中國革命思想溫床，他們所倡導的民族大義與擔當精神深刻影響香港人文風貌和社會取向。早期中國共產黨人的獻身精神與組織力，是抗戰力量團結的底層保障；而中外文化多元交融這一香港最大特色，也讓抗戰各方在面對共同敵人時能找到共通語言，增強合作的互適性與粘合力。

日軍侵港前，香港是中國抗戰的重要軍援和資金通道、海外文宣重鎮及各方力量博弈要地；日佔時期，仍是敵後戰場爭取和接收國際援助的重要管道，還發生了淪陷城市中絕無僅有的營救、突圍和城市抵抗活動。

這些歷史文化因素凝聚成了香港抗戰精神的核心「同舟共濟」。「同舟共濟」體現了大家坐在一條船上，利益相關，命運與共，只能團結，韌性拼搏，靈活應變，舵手的作用極其重要。抗戰憑「同舟共濟」戰勝侵略者，七八十年代成為「亞洲四小龍」之首，改革開放中為祖國作出特殊貢獻，憑的也是「同舟共濟」。未來風高浪急，仍需「同舟共濟」渡過險關，為國家大戰略立新功。

紀念抗戰勝利80週年，香港需在宣傳中國抗戰精神共性基礎上，以個性補充共性，開展針對性教育，因為個性化宣傳更易拉近與受眾距離，被當下青少年接受。

針對現實問題，有幾點看法：一是關於「苦難」，苦難是歷史真相，是前人留下的基因密碼。忘記歷史苦難，戰爭苦難就可能臨近。香港三年零八個月淪陷史及8604細菌部隊的許多真相尚未揭露，需以合適方式鋪陳歷史，引發同理心與情感共鳴，鑄起「苦難之鏡」以警醒自強、喚醒施害者良心，這是鍛造「和平之錨」的關鍵，李素楨教授感召戰犯及其後代懺悔謝罪的努力正是其價值體現。

二是關於「仇恨」，仇恨是面對罪行與反人道苦難的正常情感，沒有疾惡如仇者，社會難以進步。但仇恨終點不是復仇，而是超越歷史悲劇，以愛切斷仇恨鏈條。需深究戰爭中人性扭曲的深層原因，解決結構性問題，喚起敵方珍惜生命的底層人性，否則悲劇可能重演。真正的強大是走出仇恨，而非殺光仇人，金庸作品後期對復仇的否定態度也印證了這一點。

三是關於中日關係，中日是鄰居，需算清賬、立好規才能實現和好與永不再戰。當前日本多數人拒絕承認戰爭罪責，常以自身受害身份回避加害事實，對二戰侵華罪責的闡述遠遠不夠，部分抗戰「神劇」還犯了「低級紅、高級黑」的錯誤。應探究日本侵華的必然與偶然原因、戰時全民瘋狂的形成、二戰後軍國主義是否徹底消除、當前日本戰略定位及我方對策，拆除威脅中日和好與東亞和平的隱患。中國應以勝利者姿態，憑借強大硬實力迫使日本政府從戰爭賠償做起，服從二戰後國際秩序，擺脫弱國心態，以勝利之師的陽剛之氣行使大國威權，開展有強大軟實力支持的民間外交。擺平日本問題，是成為東亞強國、保障國家安全、振奮民心的頭等大事。

四是香港抗日與全中國一樣，既是全民族的，也是世界性的，隸屬世界反法西斯陣營。對所有在香港抗戰中貢獻力量、付出犧牲的人都應表示尊敬與感恩，他們都是保衛香港的英雄，尊重歷史事實是開展歷史教育的前提。

近期兩項香港抗戰歷史教育調查顯示：一是年長、教育程度高且久居香港的群體對抗日歷史，尤其本土抗戰歷史認知薄弱。在6道香港抗戰常識題中，36.3%受訪者僅能答對兩道以下，54.6%答對三到四道，僅9.1%能答對五到六道。近七成受訪者知道九一八事變和南京大屠殺，但僅約四成知道東江縱隊與港九大隊。二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未能成為香港青少年學習楷模。烏蛟騰抗戰歷史文化營活動中，向中小學生介紹衛國英雄和東江縱隊英烈後，782份問卷中44%受訪學生明確表示沒有人生楷模，僅51人填寫楷模名字，其中孫中山17人，習近平6人，毛澤東4人，李嘉誠3人，宋慶齡、雷鋒各2人，鄧小平1人，其餘還有馬斯克、C朗、歌手甚至希特勒，不過活動中介紹的抗戰英雄李漢、劉火子也在其中。

調查還顯示，受訪學生更重視當前滿足與快樂，不願為未來犧牲當前享樂，如「保護個人利益重於保障公眾利益」題，非常同意和頗為同意者合計50.6%；「享受當下比著眼未來更重要」題，非常同意和頗為同意者合計55.9%。而抗戰歷史教育與英雄感召正是解決這些價值取向問題的良藥。此外，近三成受訪者未聽過親朋好友或老師講述抗戰經歷，32.8%聽過但印象不深，僅37.8%表示抗戰經歷給其留下深刻印象。香港缺乏課堂上生動講述抗戰歷史的教師，公共傳媒傳播少，抗戰歷史教育體驗場所稀缺，導致直觀學習資源不足，希望抗戰勝利80週年紀念活動中，政府與民間能通力合作改善這一狀況，建立多樣化、接地氣、沈浸式的香港抗戰歷史教育第二課堂。

值得欣慰的是，烏蛟騰抗戰歷史文化營作為香港民間團體有組織、有系統開展本土抗戰歷史第二課堂教育的首次嘗試取得了成效。該文化營位於當年抗戰英雄村，依託李世藩、李元培村長保守遊擊隊秘密寧死不屈的史實及老遊擊隊員李漢等的戰鬥回憶，運用影視、圖片展覽、現場講解、討論、實地參觀抗戰遺跡、重走抗戰路、體驗六兩四大米配給等互動方式，讓三千名中小學生身臨其境感受抗戰生活與鬥爭，見聞了許多未知的歷史。問卷調查顯示，71%受訪學生願意參與抗戰歷史教育工作，43.9%希望加入香港抗戰歷史紀念館籌建工作小組，43.9%願意參與本地抗戰遺跡保護與活化工作，60.6%對尋找抗戰見證人及蒐集歷史文物資料有濃厚興趣，33.3%期待參與設計或組織與香港抗戰歷史相關的國民教育及愛國愛港活動。「時光穿梭：香港市民眼中的抗戰歲月」問卷調查也顯示，71.6%受訪香港市民熱忱投身香港抗戰歷史教育相關工作。

香港抗戰歷史教育是喚起市民民族意識的最佳途徑，是構建愛國主義情懷、壘起青少年愛國意識不可或缺的基石。需盡力用本地史實，喚起香港人愛家、愛社區、愛香港、愛國家的本心，堅持不懈地做下去必會有成效，希望抗戰勝利八十週年紀念成為推動香港抗戰歷史教育系統化、常態化的關鍵契機。

原刊於《大公報》，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