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立法會圖片

立法會換屆選舉提名，24日正式開始。當大家以為這場選舉只是行禮如儀、一場例行公事，豈料在提名期前兩周內，有10多名現任議員先後宣布放棄競逐連任，有說自己年事已高、有說是家庭原因等。這些理由背後是否退選的真正原因，公眾不得而知，但有為數頗多的現任議員「集體」求去，內情「耐人尋味」，難免引起各種揣測！

今屆立法會是按2021年3月11日全國人大通過的「完善香港選舉制度」所產生，其中最重要的是，設立特區候選人資格審查委員會，所有候選人（包括選舉委員會、行政長官和立法會議員）都須接受審查，並確認為愛國愛港者，才能夠取得候選人資格。

議席方面，上一屆2016年立法會共70席，地區直選佔35席；今屆共90席，但地區直選降至佔20席，新設的選舉委員會界別則有40席。

為何力促立會變革？

工作效率方面，今屆立法會審議通過法案約130條，較上屆多逾60%，並在去年3月以「極高速」（12天）的審議流程，全票通過《基本法》第23條立法（即《維護國家安全條例》）。回歸以來，歷屆政府在23條立法上都交了白卷，原因之一是立法會未能配合；今屆終於完成歷史任務！

這些表現，中央相當滿意，國務院港澳辦署名「港澳平」的文章〈選好立法會 再上新台階〉充分肯定，指「本屆立法會堅決貫徹基本法規定的以行政長官為核心的行政主導體制，全力支持特區政府依法施政⋯⋯行政機關與立法機關既相互制衡又相互配合、並重在配合的關係更為融洽」。

既然所有現任議員都是愛國愛港，議會表現又令中央滿意，而新選制下的本屆立法會運作了僅4年，大家都以為今屆議員大部分應可順利連任，鞏固現有「成果」，少變甚至不變，待4年後才另謀革新。很明顯，如果不是有一股強大力量在背後力促變革，不會有這麼一批為數頗眾的現任議員放棄連任。那麼，要「變」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有說是要劃年齡線，70歲以上要退，這是跟內地規矩。按內地體制，正國級（國家主席、總理、人大委員長、全國政協主席、軍委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70歲，大概在75周歲左右的，要根據一屆中央、人大、國務院、政協的任期需要，由黨中央決定。

副國級70歲，包括政治局委員、候補委員、副總理、國務委員、人大副委員長、政協副主席、最高法院院長、最高檢察院檢察長。

再下一級，正省部級退休年齡65歲（任期未滿可延期3年至68歲），副省部級60歲（參考「百度」幹部離退休制度）。

內地要為幹部退任年齡劃線，是為了打破過去的終身制、推動「幹部年輕化」。但這主要針對官場幹部，全國人大則有所不同，選舉辦法只列明人大代表的年齡下限，沒有列明年齡上限。不過，為保證人大代表年輕化，對中共黨籍的人大代表候選人都設了年齡上限，除特殊人物（如革命元老）、「勞動模範」等之外，一般都以不超過70歲為限。

至於政協，也有年齡上限。按《換屆選舉工作指導手冊》所載，內地委員年齡限制，「黨外老委員中，除極個別資深望重，對台灣、港澳和海外有較大影響的外，年滿65歲的一般不再作安排」。

融入國家發展大局之後，香港政圈設退休年齡，並跟內地看齊，似乎是「理所當然」之事。不過，早前的立法會議員「退任潮」有年過70者，但也有未足70歲，甚至十分年輕的（如張欣宇）。可見，年齡線只是議員決定去留的其中一個原因。

年齡之外，宣布不尋求連任的70歲或以上立法會議員，相當一部分都已連任兩屆、3屆甚至更多。他們所屬的功能團體，往往因論資排輩或不願「破壞和諧」，而讓在任議員一直連任。或許現在有「無形之手」在背後要求劃線，70歲或以上又已連任數屆者，都要退位讓賢。

大換班或為去政黨化

至於未足70歲，又或更年輕的都要退，又是什麼原因？舊人退了之後，新一批又會是什麼人？

有一種說法是，未來換入的新人將有更多來自內地國企、央企及本地中資企業的代表，以增強「國家隊」在議會內的影響力。是否屬實，要待提名開始及最終選舉結果印證。唯我認為，如果純從「控制」論着眼，現在香港由治及興，反對派都已絕跡政圈，議會內有什麼議案不能通過？

行政主導模式，真正的權力在行政長官和政府高層官員手中。如果要「國家隊」的人影響決策，他們應被安排進入政府或行政會議，而不是立法會。

「大換班」另一原因，我認為是要減低來自政黨背景議員的數目。在「完善選舉制度」推出之前，香港立法會選舉的主要參與力量是政黨，它們在動員、社區網絡、左右政府政策等工作都有極重要角色。上一屆立法會共有70席，其中35席為地區直選、5席為「超級區議會」，餘下30席為傳統功能組別，政黨在地區直選和「超級區議會」都佔絕對優勢。但如今時移世易，相信中央政府不願見政黨影響力過大。「去政黨化」之後，未來立法會議員應該有更多來自功能組別、社團、同鄉會、專業組織等。

新制下的立法會地區直選有20席，僅佔全體90席的22%，直選議員已無法左右大局。直選議席向來是政黨囊中物，如今直選議席大減，民主派政黨已全部出局，中央對政黨其實毋須有太大戒心。但歸根到柢，政黨始終有自己一套政治理念和政策措施，跟政府經常會有爭拗。在中央看來，這會削弱行政主導體制，「噪音」太多則有損社會和諧，不利由治及興的政治氛圍。

目前議會內最大政黨民建聯最後有多少議員會放棄連任、各政黨最終在議會內可取得多少席位，應該是衡量政黨在香港是否已經式微的主要指標。

澳門立選 或可啟示香港

今年9月澳門舉行立法會選舉，也許可以給香港一些啟示。

澳門於2021年立法會選舉，已經取消了21名民主派候選人的資格。到今屆選舉，再有12人未能通過國安審查，被禁止參選；唯一的「中間派」（不算是民主派）直選議員林宇滔最後也不能入閘。可以說，任何稍有一點「異見」色彩的人，都不能再於澳門政圈立足。

香港立法會議員已經宣布退出角逐連任的，我們也隱約看見這種「澳門特色」——曾經在過去4年比較敢言、某些議題上曾提出批評意見者，近乎全部都宣布不再爭取連任。這個結局跟澳門何其相似！

不管是香港還是澳門，立法會的功能出現微妙變化，是令不少人無法連任，或要放棄競逐連任的原因。過去立法會被認為是發揮制衡角色、政府要接受立法會「問責」；但現在新時代的要求，立法會要配合行政長官施政、多建議少批評，對議員的要求也因而有所改變。

香港《基本法》第68條列出，立法會「最終達至全部議員由普選產生的目標」。按照這個目標，回歸以來特區政府的政改，都以擴大普選為原則。然而這個目標經歷了2019年社會衝突，到中央公布「完善選舉制度」，全面普選不再是政制發展的目標；取而代之的是愛國者治港、三權配合、貫徹以行政長官為中心的行政主導模式，唯有如此，立法會才可以「展現高質量民主新氣象」。

讓政府聆聽社會多元聲音 

港澳辦「港澳平」文章最引人注目的，是說「任何參選人如經法定程序確認為合資格候選人，都將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展開競爭，不存在什麼『祝福名單』，也沒有誰享有什麼『特殊待遇』」。

如果真的沒有「祝福名單」、沒有「特殊待遇」，一些建制派內口碑差、公認為不稱職的議員，他們即使不退選，投票角逐最後也應該會落敗。如果不能汰劣留優，就不能算是好的選舉制度。

上一屆香港立法會選舉，內地媒體認為是「五光十色」，能夠做到廣泛代表性、政治包容性、均衡參與性及公平競爭性，不搞「清一色」，也沒有一人自動當選（媒體報道民建聯計劃今屆選舉於多個選區都派兩隊人參選，互相競爭）。

真正的「五光十色」，除了議員背景多元化，也應該包括議會內可以有不同觀點交流碰撞。現在立法會議員都已經保證是愛國愛港人士。在議會內提意見監督政府，讓政府能夠聆聽社會更多不同聲音，對由治及興的香港，肯定是好事。

原刊於《明報》，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