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石琪﹕《誰和誰共母》感人 艾慕杜華:正牌婆媽

2022-05-17 12:27:18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2205172《誰和誰共母》宣傳片擷圖

這是一部關於幾個母親生兒育女,充滿母愛的影片,為什麼不安排在母親節上映呢? 顯然因為母親節主要節目是家庭聚餐,並非看電影。老媽子或婆婆或許更喜歡後輩請她們看大戲,但也不及吃飯重要。何況艾慕杜華 Pedro Almodóvar 電影總有怪雞之處,又愛拍情慾,向來不是合家歡那類,倒不如在母親節後個多星期才上映。

無論如何,來自西班牙的《誰和誰共母》(Parallel Mothers)是感人的母親片,亦是典型「婆媽戲」,有媽媽有婆婆,正是艾慕杜華常拍的拿手題材。——艾慕杜華 2019 年上一部作品《萬千痛愛在一身》(Pain and Glory) 更是半自傳,安東尼奧.班達拉斯 Antonio Banderas 飾演做編導的主角,劇情跨越數十年,涉及電影、劇場和同性戀,由頭到尾維繫着母子情深。其中童年回憶的年輕漂亮媽媽,由他的愛將彭妮露.古絲 Penélope Cruz 飾演,另一人演老年媽媽。

彭妮露.古絲擔綱主演《誰和誰共母》,外型與演技都狀態甚好,得獎不少,包括威尼斯影展最佳女主角獎,亦獲提名奧斯卡影后獎。

今次她飾演個性獨立的沙龍攝影家,與有婦之夫珠胎暗結,決定生孩做單親媽媽。她在醫院結識了同樣未婚懷孕的一個未成年少女,成為朋友,同時誕下女嬰後,各自回家忙於湊女。此片原名「平行媽媽」,劇情主線就是這兩個單親媽媽平行而交叉的錯模奇遇。

怎樣錯摸呢?不妨劇透:醫院出錯,掉亂了兩個女嬰。故事發展當然複雜化,有生有死,有離有合,有異性戀又有同性戀,殊不簡單。艾慕杜華始終是多「橋」的搞戲好手,不會悶藝,他的電影愛玩色性慾念和人性糾紛,而不失情義。今次就特別側重母性與親情,很正面。

彭妮露.古絲演得好,活現出一個成熟的專業女性遇到不測的變化,也會迷茫慌亂。合演的米蓮娜.史密 Milena Smit 亦旗鼓相當,這個連胎兒經手人是誰也搞不清的「無知少女」,玉女添丁後又受意外打擊,就自主自立起來。她與彭妮露.古絲角色 相依相慰的同性親密關係相當微妙,還發生仇怨。

這部婆媽戲還有「阿婆」——少女的中年媽媽,投身演藝是她畢生志願,但因懷孕、婚姻而難以達成。她終於做了舞台劇演員,還獲得巡迴演出做主角的寶貴機會,然而在達成夢想與照顧出事女兒及外孫之間左右為難。艾慕杜華透過這角色,反映了演藝人往往不易兼顧家庭親情,總之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誰和誰共母》雖有同性戀,但異性戀更重要。劇情的起承轉合,就是彭妮露.古絲與已婚男考古學家的情緣,她因而懷孕生女,當上媽媽。畢竟,如果沒有異性結合,便沒有子女,沒有父母。這段婚外情,自然亦有悲歡離合,而跟很多傳統「婆媽戲」同樣,最後大團圓結局。

這段異性戀還有一大關鍵,涉及歷史傷痕,追念祖先。——歷史傷痕是1936至1975年佛朗哥獨裁統治西班牙時期,事關1931年西班牙左派在大選得勝,要建立社會主義共和國,反共的佛朗哥領導右派釀成三年內戰,取得政權。

《誰和誰共母》女主角的家鄉,很多人被佛朗哥的「長槍黨」殘殺,此片開頭就是她初會考古學家,商討在鄉郊荒野發掘當年的亂葬崗。影片後段是她與他 回鄉訪問婆婆媽媽,憶述她們幼年時父輩怎樣遇害,亦拍攝發掘過程。此片強調人人有父母,父母又有父母,不可忘掉祖先。

所謂「婆媽戲」,通常認為老土陳套煽情。其實人生必有生兒育女的媽媽婆婆,非常重要。婆媽戲總會觸及家庭、社會而至情慾和代溝的現實問題,既有男歡女愛,婆媳恩怨,亦有養育子女的苦樂,往往比青春片成熟。

舊時婆媽戲是各地電影主流之一。昔日香港國語片、粵語片也常拍(戲曲片亦多婆媽故事),每多曲折奇情:例如母親與嬰孩失散,多年後怎樣團聚相認;又經常發生養母與生母之爭;亦有相戀男女可能是兄妹的亂倫之謎;也有子女為母報仇,要去殺死生父。——我看過紅線女、白燕、芳艷芬、鄧碧雲等各自主演的一些舊粵語婆媽戲,很複雜奇特。總之婆媽戲是很值得研究的一個專題,現在較少電影拍攝,但婆婆媽媽的家庭倫理仍是電視劇主流之一。

至於《誰和誰共母》拍攝掉錯嬰兒,以及追查其中一個嬰兒的生父是誰,這類情節當然在舊戲劇舊電影已有。今次艾慕杜華用上基因測試,驗明誰是誰的生母。奇怪的是片中人私自測試,完全不向出錯的醫院追查,似乎不合常理。

總結來說,《誰和誰共母》是不錯的婆媽片,但艾慕杜華至今的最佳婆媽片不是這部,而是2006年《浮花》(Volver),亦由彭妮露.古絲主演,描述一家祖孫三代女性,有溫情亦有狂情,有現實又有靈異,十分優異。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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