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觀自在》《智理想情人》宣傳海報 「香港話劇團」七月中下旬 在 「中環大會堂劇院」演出《愛情觀自在》,作為香港大會堂六十周年、以及話劇團四十五周年的誌慶節目之一,很受歡迎,場場滿座, 笑聲掌聲不絕。
《愛情觀自在》是編劇名家杜國威舊作,早在1996年由《香港話劇團》首演,楊世彭導演,高翰文、龔小玲、彭杏英、陳淑儀、潘燦良主演,秦可凡、周志輝等合演,1998年重演。2001年拍了同名電影,高志森監製,杜國威編劇,趙崇基導演,高翰文、潘燦良、吳辰君、連凱、陳慧珊等演出。
這愛情喜劇首演時我看過,印象中妙趣,高翰文演現代禪僧智源最妙,但不大記得劇情了。廿六年後重看新配搭版本,真是時移世易,仿如隔世,就像重新做人,觀看新劇那樣。不變的是杜國威劇作往往有驚有喜,尤其富於香港情懷,今次就經常引起觀眾笑聲掌聲,和上世紀回歸前一樣。
《愛情觀自在》最特別之處在於談禪,把愛情與佛禪聯結起來,英文劇名Love à la Zen,似與胡金銓武俠名片《俠女》英文片名A Touch of Zen遙相呼應。事實上,劇情發生於「半唐番」香港,禪僧主角也懂英文,有次合什說「善哉」,接着說enjoy,全院笑起來。
劇中男女都是很現代都市化的香港人,包括在大嶼山出家做和尚的智源,以及他的金融經紀同學,短期出家想學六祖慧能,而獲得搞笑法號「低能」。故事關鍵是一場婚禮出事,準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先後跑到大嶼山某間禪院。這兩對男女的愛情都有問題,能否在禪僧指導下解決呢?
禪僧本身抵死詼諧又為食,被那些臨時徒弟們追問有無情慾,還被強吻引誘。兩對情人不斷鬥氣鬥法,婚禮的兩家父母和老神父又很搞笑,終於共聚大嶼山再參加一次婚禮,會不會又出事呢?
杜國威擅長搞戲,諷刺現代女人越來越「大晒」,小男人難以服侍她們。最妙是由頭至尾的「禪機」對答,故弄玄虛駁嘴狡辯,大玩扭計師爺「審死官」的語言遊戲,而又似有玄機妙理;其中
一段「放下」寓言特別有趣。至於劇中常提《心經》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以及宋詩名句「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怎樣理解?當然由觀眾各自領會。
重演版本由馮蔚衡導演,歐陽駿剃光頭演禪僧智源,未必比得上當年高翰文,但也充分發揮抵死喜劇感。兩對情場如戰場的男女則由陳嘉樂(也剃光頭)與陸嘉琪、蔡溥泰與麥靜雯飾演。至於資深的高翰文和劉雅麗就變了家長;彭杏英和申偉強都做了婚禮的準親家;落力惹笑。余翰廷演老神父一角,老態龍鍾,却難免誇張了一點。
我的觀感,是上半部好玩,下半部山林霧中迷失,稍嫌舞台上的真切感不足。兩段情緣一合一分,亦有點例牌。可喜的是香港劇場再有笑聲,亦可見杜國威舊作經得起時間考驗,值得一演再演。
關於宗教與情慾、出家與成家的問題,那就相當複雜。天主教神父主持婚禮但本身規定禁慾,惹起不少性醜聞。基督教牧師和回教、猶太教的教士都可以結婚,日本佛教和尚也可結婚,西藏喇嘛活佛亦有結婚的,又有所謂「歡喜佛」。各教各派不同,難以一概而論。有趣的是,宗教聖堂寺廟在古代常會發生愛情故事,中國《西廂記》、莎劇《羅密歐與茱麗葉》便是著名例子。《帝女花》的 「庵遇」也很動人。
最近亦看了頗 「禪」的德國新片《智理想情人》(I’m Your Man),是細緻可觀的科幻愛情喜劇,描述人與機械人發生情緣。雖然人機情仇電影頗多,可與人鬼情仇分庭抗禮,這一部由女編導瑪莉亞.舒拉德Maria Schrader拍攝,勝在不落俗套,還難得有些「禪意」。
女主角瑪蓮.艾嘉Maren Eggert飾演中年單身考古學家,被委託測試一個被設計為理想情人的男機械人,帶回家相處三星期,然後作出報告。「他」俊健聰明,甜言蜜語,善解人意。她保持冷靜的懷疑,表明純屬科學評估,不會和他發生感情關係。故事發展下去,當然有變化,她逐漸情不自禁,但很成熟地不斷自我警惕,以免身陷「機關羅網」難以自拔。
三星期的過程曲折迷離,拍出日常生活感和心理懸疑,有戲味有情味。女主角演得貼切入微,來自英國的丹.史提芬斯Dan Stevens 演仿真機械人則始終奇特。「他」的人工智能其實超乎凡人,
隨時能解答算術數理而至詩詞歌賦的詢問,又能煮能舞,更擅長自我調節,盡量遷就女主人,簡直有求必應,她稍不合意「他」就自動修正。
那麼,這個「理想情人」是否等於忠心的奴隸、或是忠狗呢?但他的智能超高,又有禮教和自尊,亦能即時應變閃電救人,還能指出女主角學術研究上忽視了的情況。「他」與她的對答似有禪機,無怨無恨而不失原則。這樣的機械人,是否達到可以「無我」又可以「有我」的境界,或像《心經》所說五蘊皆空,而又空即是色,與女主角交歡。還能「無老死」、「心無罣礙」、「遠離顛倒夢想」,簡直是得道高人。
此種級數的機械人,對主人一往情深,顯然比多數真人更理想。問題是既然這麼超卓,怎會一味效忠很多方面都低能的人類呢?縱使設定了 「機械人守則」,也應有能力改變程式。片中女主角很幸運,遇到 「試用階段」的「他」,如果正式面世,就未必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了。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