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電影宣傳海報

張藝謀導演《滿江紅》，是中國內地兔年賀歲片的賣座冠軍，至今收入超過四十四億人元；亞軍《流浪地球2》約三十九億人元。其實整體來說，科幻大製作《流浪地球2》的級數較高，製作難度大而做到高水準，故事結構也有不平凡的層次境界。相對來說，古裝片《滿江紅》製作規模不大，搞笑搞悲又扭橋，和觀眾大玩懸疑遊戲，比較「做戲咁做」，但構思也殊不簡單。

大家知道，相傳南宋愛國名將岳飛寫了一首《滿江紅》詞：「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岳飛領軍對抗金國立下戰功，然而被求和的宋高宗用十二金牌命令退兵，又遭宰相秦檜誣陷，以「莫須有」罪名指為謀反，被迫自盡而死。二十年後宋孝宗即位，為岳飛平反。後世尊奉岳飛為大英雄，秦檜為大奸臣。

電影《滿江紅》與岳飛有關，但並非拍攝岳飛故事，完全沒有出現岳飛角色。張藝謀和陳宇合作編劇，妙在虛構出一個推理奇案，曲折懸疑。有笑有淚。劇情發生於岳飛被賜死後四年，秦檜與金國議和之前兩天，金國使臣帶密函到來，當晚在秦檜宰相府離奇被殺。秦檜封鎖消息，嚴令在翌晨前查出真兇，找到密函。主角是沈騰飾演的小衛兵，如果找不到密函，便會處死。

此片號稱「懸疑喜劇」，沈騰正是大陸當紅諧星，這位「開心麻花」搞笑藝團台柱主演的《夏洛特煩惱》《西虹市首富》等笑片十分賣座，使他成為百億票房喜劇天王。《滿江紅》狂收顯然與他有關，今次他演有急智的落難小兵，每當死到臨頭就有辦法解困脫險。

還有易烊千璽飾演武藝高強的親兵營副統領，亦是沈騰角色的親戚，押着這小兵查案，活像歡喜冤家。又有張譯飾演精明的宰相府總管，岳雲鵬演其貎不揚的副總管。女主角是王佳怡飾演冶艷舞姬，其他舞姬亦在調查中受辱，甚至遇害。

故事發展不必細述，總之不斷推理偵查，有笑有打有鬥智，越來越複雜。而且演變出卧底奇謀，涉及「精忠報國」的岳飛舊部下，怎樣深謀遠慮對付秦檜，為岳飛報仇。此片亦越來越悲情多過搞笑，朗誦《滿江紅》詞是一大高潮，然後還有很離奇又沉痛的變化。

現年七十二歲的張藝謀，早已是變化多端的搞戲好手，經常得獎又叫座，提拔了不少明星。他眾多作品往往不同類型，有佳篇有迎合市場亦有失手。我認為他拍得最好是《紅高粱》《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等鄉土片；最失敗是2016年與荷里活合作，由美國男星麥迪文主演的古裝戰爭片《長城》。

好在他寶刀未老，近年拍出文革時期荒漠小鎮電影院故事的《一秒鐘》，以及抗日諜戰片《懸崖之上》，各有可觀表現。現在《滿江紅》更是他從影四十年來票房最高之作。

此片在山西省太原的古老大宅拍攝，像迷宮，常用鳥瞰鏡頭拍攝人物在高牆窄巷之間奔走，配上河南豫劇的粗獷唱腔，映像音響別具一格。

演員方面，沈騰像老土又古靈精怪的市井小人物，他詐儍扮懵的喜劇作風大受內地觀眾歡迎，是否好笑就見仁見智。——易烊千璽則狂躁激情多過英明神武。一向演技多變的張譯今次斯文而狡猾。——我最欣賞雷佳音飾演秦檜，這個大反派深藏不露，又患病衰弱，然而不失大臣威勢。此角到後段才正式有戲，奇在變出真假兩面體，雷佳音發揮了優異演技。他兩個侍女又是女殺手式保鑣，不過當然都鬥不過愛國志士。

總的來說，張藝謀和合作編劇陳宇無中生有，杜撰出懸疑推理奇案，勝在不斷扭橋，十分扭計扭紋，未到完場不知誰忠誰奸、誰勝誰負。——在我看過的華人扭橋片中，只有四年前香港莊文強編導《無雙》扭得更離奇（有人批評《無雙》抄襲美國舊片《非常嫌疑犯》，其實兩片分別很大），大陸片就以這一部最扭擰。

當然，為扭橋而扭橋，早已成為流行綽頭，越來越故弄玄虛，扭得離譜。——實際上《無雙》和《滿江紅》的故事都很離譜，超乎情理。《滿江紅》聰明在越扭越愛國，充分符合精忠報國、不惜犧牲、清算賣國賊、對抗外敵的官式主旋律。而為岳飛報仇，亦獲廣泛民眾叫好。

由於這奇案純屬虛構，不必計較是否忠於史實。根本上，那首《滿江紅‧怒髮衝冠》詞是否岳飛所作，歷來也頗成疑問，只不過很多人樂意相信是岳飛之作，於是普遍接受。——此片說全靠愛國志士的奇謀與犧牲，這首詞才得以傳誦出來，秦檜無法禁制，甚至弄到由秦檜大軍宣揚於世，確是絕橋！

不過查實秦檜在生的時候，這首詞似乎無人知道。多年後岳飛的孫兒岳珂極力為祖父平反和編集，也沒有收錄這首詞，故此有學者懷疑並非岳飛之作。雖然主流派千方百計論證是岳飛作品，真相仍然成謎。看戲無謂苛求，此片構思實在有心思，是否好看就各花入各眼。有人大讚，但不是我「情投意合」的影片。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