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本第二零二四回之伏虎降龍》宣傳海報

今年第三十二屆「香港舞台劇獎」，評獎給2023年本地劇壇作品，《史家本第二零二三回之伏虎降龍》得獎最多，首演時我錯過了。——不久前重演，於是補看，全部預售爆滿。

重演的劇名變為《史家本第二零二四回之伏虎降龍》，顯然因為2023與2024年份不同，而並非真的 「二零二四回」。——劇情大概照舊，或許有些修改；如果明年又重演，當會稱為「第二零二五回」。

導演方俊杰，與郭永康聯合編劇，改編幾百年前法國莫里哀（Molière, 1622-1673）的閙笑劇《史嘉本的詭計》（Les Fourberies de Scapin，英譯The Impostures of Scapin），但變為中國古裝武林搞笑故事，那就不單止「自由改編」 ，實為「二次創作」。

話說「伏虎幫」與「降龍寨」是武林世仇，雙方掌門人一代一代比武，都難分高下。——主角史家本是其中一方的鬼馬僕人，獻計和解聯婚，讓兩家少爺迎娶對方千金。但兩少爺各有心上人，怎麽辦？全靠史家本詭計多端，大出蠱惑，全劇就不斷炮製笑拳怪招。

這是超乎情理的荒唐胡閙戲，拿武林恩怨和男女情仇大開玩笑，不斷烏龍錯摸。又出現高麗佳人，講講韓語玩玩韓劇。——武林世界當然少不了花街柳巷的名妓，今次最怪雞是一個有鬚的 「媽媽生」，妙在比巴黎「奧運」 的跨性別「最後晚餐」生動趣怪。

劇中還「自賣廣告式」 捧捧自己人，經常大讚主演史家本的歐陽駿好戲，亦大讚「香港話劇團」現任「藝術總監」 潘惠森。觀眾明白只是講笑，果然不斷引起笑聲。——主角亦經常跑到觀眾席上上落落，台上台下打成一片。

事實上，編導作風可說是「潘惠森式」 。潘惠森的劇作往往荒誕怪雞，富於黑色幽默，又對江湖武林有興趣，早已編過《虎鶴雙形》和《武松日記》。——我曾認為「潘惠森式」 亦在劇場發揮了「香港式無厘頭」; 他早在1980年代已經揚名，而本港電視電影的「無厘頭潮流」 正好在 二十世紀八. 九十年代大盛。

總之「香港式無厘頭」 有大眾化和小眾化，不限於一種。——黃子華「棟篤笑」亦是其中之一。——詹瑞文曾經大紅的《男人之虎》舞台搞笑劇，一人獨腳扮演眾多男女角色，最初就由潘惠森編劇，「無厘頭」 而又諷刺人性世情與時事。

除了有潘惠森影子，《史家本之伏虎降龍》的「香港式無厘頭」 閙笑，亦令人想到最「無厘頭」 的周星馳笑片。劇名加上第二零二三回、第二零二四回，便正如1995年劉鎮偉導演、周星馳主演的《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月光寶盒》和《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

此外，歐陽駿飾演史家本，語調和神態頗大程度仿效周星馳，相當生鬼惹笑。歐陽駿和編導方俊杰、合編者郭永康，都屬於較年輕一代，很可能看周星馳電影和影碟長大。當然，「演藝學院」出身的人材可做各式不同的戲，我看過歐陽駿其他演出，幾乎次次不同形象。方俊杰亦導演過不同類型的戲，妙在他倆搞喜劇特別生猛，都有「香港式無厘頭」 之感。

史家本角色不懂武功，而憑烏厘單刀、鬼馬急智，做到錯有錯着，亦有點似金庸《鹿鼎記》的韋小寶（周星馳也演過）。——劇中另一方的僕人「武野德」 (冇嘢得） 就相反，有武功天才而頭腦弱智，杜雋饒也演得甚好，受觀眾歡迎。

其他男女老少角色甚多，包括資深的周志輝、余翰廷、吳家良，以及多位後起之秀，都很漫畫化。——上面提過有鬚的 「媽媽生」 特別生動趣怪，這位演員是否蔡溥泰？佔戲不多而突出，還有高難度的怪雞舞姿。
至於兩家少爺，都肌肉發達.頭腦簡單，不及分別迷戀的名妓和高麗女聰明，但其中一位（不知演員是陳嬌或陳嘉樂）忽然表演急口令，令觀眾驚喜拍掌。可見無論佔戲是輕是重，演藝都不簡單。

說起來，古今中外的閙笑戲，或多或少都「無厘頭」，神經荒謬。莫里哀大概就是西方「無厘頭宗師」 之一。——中國傳統戲曲必有生、旦、淨、末、丑五種角色，丑角就搞笑，而廣東大戲的「爆肚」 經常無厘頭。——三四十年前香港「無厘頭電影」 最流行，今非昔比，現在香港喜劇電影亦少了，舞台劇反而多了笑聲。

把西方笑劇加以「香港式無厘頭」 之作，印象中十年前馮蔚衡導演、岑偉宗翻譯的《安‧非他命》，改編英國劇作Attempts on Her Life 特別淋漓過癮。《史家本之伏虎降龍》則通俗有趣，劇情就不大重要，主要由演員們集體發揮。

亦要提提，此劇沒有政治性，拿「武林神話」 開開玩笑，惡搞一下而無傷大雅，還以和為貴，化解世仇。——想起去年莊梅岩編劇，黃子華、林海峰合演的《愛我別走》，有微妙的社會時事諷喻，在「香港舞台劇獎」獲提名不少，然而被同屬喜劇／閙劇組的《史家本第二零二三回之伏虎降龍》幾乎大獲全勝 !——我想如果兩劇分享獎項，才比較公平。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