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殺手》《堅如磐石》電影宣傳海報

美國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中國張藝謀，這兩位資深名導演的新作都是「謀財害命」奇案片，都涉及「官商勾結」。分別在於前者奇案發生於約一百年前美國西部印第安人保留區，後者則發生於中國當今繁盛都市。——兩片製作水準都甚高，雖然我嫌一部太冗長，另一部過於扭擰，但以七八十歲名家來說，無疑各自拍出功力，亦各有特色。

史高西斯的《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並非牛仔槍戰的傳統西部片，而是描述1920年代，美國奧克拉荷馬州印第安原住民連串被謀殺的歷史真事，早已成為幾部小說的題材，此片根據2017年非小說著作《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 : The Osage Murders and the Birth of the FBI》拍成。

這批Osage族印第安原住民，跟所謂「紅番」不同，百多年前該族保留區 發現石油，開採後族人超級富裕，家家有名車豪宅，白人紛紛到來謀生謀財。為了奪取油礦繼承權，該族數十人（可能多達數百人）被謀殺。

《花月殺手》由史高西斯兩位新舊愛將主演，老牌的羅拔迪尼路 Robert de Niro 扮演白人牧場主，表面上與印第安人和好合作，其實老奸巨猾，是謀殺主謀。——里奧納度‧迪卡比奧 Leonardo DiCaprio 飾演他的侄兒，曾參軍在中國打義和團，退役後到了西部投靠伯父，風流倜儻，與印第安純種淑女相戀結婚，雖有真情，但在伯父威逼下成為幫兇。

此片長達206分鐘，接近三小時半，詳述男女主角的異族戀愛與婚姻。

迪卡比奧現在超齡走樣，但演「Lady killer」仍有說服力。Lily Gladstone飾演印第安淑女，有才有貌有情義，演得貼切。

劇情人物很複雜，拍到多個印第安富女與白男結婚，被謀取產業繼承權。還有其他謀財害命和陰謀情節，史高西斯拍得很認真，注重真實感，沒有炮製通俗的驚險、情色和血腥，不過難免有些老氣橫秋。幸而後段出現Jess Plemons飾演的聯邦調查員，帶來懸疑，加強了戲劇性，他在當地官商勾結下查案，碰上很多難關，終於促成美國「聯邦調查局」揚威。( Jesse Plemons 就是 2021 年 《犬山記》The Power of the Dog 善良的弟弟， 憑此角色獲提名年度「奧斯卡」最佳男配角。）

我對《花月殺手》的觀感，就是題材甚佳，問題是冗長，太多時間讓羅拔‧迪尼路和迪卡比奧個人表演，整體未夠緊湊迫人。

史高西斯生於1942年11月，即將八十一歲。他在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最有衝勁，拍出《愛麗絲不再住在這裏》（Alice Doesn’t Live Here Anymore）、《的士司機》（Taxi Driver）、《狂牛》（Raging Bull）、《三更半夜》（After Hours）和富於爭議性的《基督最後誘惑》（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等片。此後他大名鼎鼎，賣座重頭戲不少，但我認為傑出之作少了，2006年憑《無間道風雲》（The Departed）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只不過是香港片《無間道》的翻版。近年他亦缺乏真正佳作，上一部《愛爾蘭人》就老化和冗長了。

張藝謀生於1950年4月，現在七十三歲，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由《黃土地》攝影師、《老井》演員做到《紅高粱》導演，成為國際享譽、國內叫座的中國大陸電影名家。他執導影片多產又多類型，名作不必列舉了，奇在近年精力仍然旺盛，鄉土懷舊片《一秒鐘》、諜戰片《懸崖之上》、古裝奇情片《滿江紅》各有特異表現，後者票房高達四十五億多人元。

新作《堅如磐石》是張藝謀新嘗試，拍攝現代都市警匪奇案片，十分奇情曲折，亦有火爆動作，比起香港拿手的警匪片並不遜色。值得注意的是，此片正式拍攝政府官員與奸商勾結犯罪，這在外國片和港片司空慣見，但曾是內地電檢禁區，不容許把官幹「醜化」。隨着大陸不斷公佈高官富商罪行，難怪現在電檢也大大放寛了。

劇情發生於虛構的金江市，而在重慶拍攝，五光十色很繁盛。首先是一宗騎劫巴士的驚人爆炸案，引發副市長（張國立演）是忠是奸之謎，以及該市富商（于和偉）與他的複雜鬥法，兩者好像死敵，然而又有糾纏不休的秘密關係。

正式男女主角，是雷佳音、周冬雨合演的警探拍檔，亦是戀人，負責調查爆炸案，追查富商與副市長的秘密。過程危機重重，這對主角越來越身陷險境。其中高級火鍋店的約會、水上旅館的追殺，都拍得相當刺激。

張藝謀處理演員一向出色，此片亦多好演員。雷佳音就一向好戲，我看過他在《刺殺小說家》演擅長飛擲的粗獷奇俠，又在《滿江紅》演奸相秦檜，今次他做正派小生，形象大有不同，真是多面人。周冬雨則照例身型嬌小而表情動人。

于和偉演富商，一方面奸惡辣手，一方面是精明商人，又深愛懷孕女兒，顯出奸商也有親情。張國立演副市長好像善良能幹，其實有不可告人的隱秘。陳沖演他妻子，也有善惡之間的兩面性。——現在內地片的人性描寫，不再非黑即白，越來越複雜了。

編劇陳宇亦是《滿江紅》的編劇，堪稱奇情扭橋的能手。今次構思不及《滿江紅》借岳飛搞出曲折奇案，構成愛國者對奸官大報復的劇力，好在亦能針對現代官商勾結，合乎時宜，《堅如磐石》票房也過十億。

不過，這新作的情節實在過於扭扭擰擰，越看下去越多牽強之處。尤其是雷佳音飾演的查案警官，又是副市長的養子，後來更發現是私生兒子。至於官商勾結黑幕的前因後果，亦為奇情而奇情，為扭橋而扭橋，找戲來做。

《堅如磐石》可見張藝謀寶刀未老，沒有老化，但不易找到無懈可擊的好劇本。其實他的多產電影也有優有劣，《長城》就大而無當。現在新作雖非妥善，仍有不少可觀之處。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