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DDG-114勞夫·強生號的資料照片，後方為CG-59普林斯頓號。(照片來自維基百科)

2022年6月12日彭博新聞網以「中國私下警告美國迴避臺灣海峽」(China Alarms US With Private Warnings to Avoid Taiwan Strait)為題，指稱中國大陸透過外交管道照會美國，對於美軍在發布新聞稿中以「國際水域」(international waters)描述與定位臺灣海峽有所異議。

隨後在6月13日，中國大陸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回應彭博社記者提問，北京是否私下曾對華盛頓表態，聲稱臺灣海峽不是國際水域時，以強勢姿態表示中國大陸駁斥美國所持觀點，並且點出國際海洋法中並無「國際水域」(international waters)用語；其問答內容如下：

彭博社記者：據本社報導，過去數月，中國軍方官員在會晤美軍官員時，多次聲稱台灣海峽不是國際水域。外交部對此有何評論？ 汪文斌：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臺灣海峽最窄處約70海浬，最寬處約220海浬。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和中國國內法，臺灣海峽水域由兩岸的海岸向海峽中心線延伸，依次為中國的內水、領海、毗連區和專屬經濟區。中國對臺灣海峽享有主權、主權權利和管轄權，同時也尊重其他國家在相關海域的合法權利。 此外，國際海洋法根本沒有「國際水域」一說。有關國家聲稱臺灣海峽是「國際水域」，意在為其操弄涉臺問題、威脅中國主權安全製造藉口。中方對此堅決反對。

此事浮上檯面後，吾人後續見到下列客觀狀況；首先是美國並未公開回覆汪文斌發言，亦未重申其將維持將臺灣海峽稱為國際水域立場；僅有國務院發言人透過電子郵件回覆路透社詢問時，將臺灣海峽改稱為「國際水道」(international waterway)，但並未再就此事公開發言。

編按：水域定義問題很可能引發雙方衝突，圖為水域主權定義相當複雜且曾引發大規模衝突的霍爾穆支海峽(1988年美伊衝突中引發伊朗航空655號班機空難)。(網絡圖片)

其次是當時全球僅有臺北外交部發言人，公開支持美方將臺灣海峽稱為國際水域立場；全球各個國家都對此保持沉默，從未發表過任何聲明。從此種態勢看來，顯然華盛頓是心知肚明自知理虧，否則其必然態度強硬，公開堅持其必將繼續使用該辭語稱呼臺灣海峽。

結果6月20日彭博社記者並不死心，對此再度於北京外交部記者會提問，而汪文斌則是再度重申既有立場，其問答內容如下：

彭博社記者：據本社報導，拜登政府官員越來越擔心中國關於臺灣海峽的模糊新主張可能導致臺灣在海上面臨更頻繁的挑戰。外交部對此有何評論？ 汪文斌：中方此前以闡明在台灣海峽享有主權、主權權利和管轄權。中國一貫尊重各國依據國際法享有的航行權利，我們堅決反對任何國家以航行自由為名，行挑釁、威脅中國主權和安全之實。

其實北京與華盛頓在「國際水域」此項用詞上過招，基本上是舊案重炒。筆者曾在2022年6月23日在臺灣【聯合新聞網專家之眼】以「台灣海峽定位爭議實乃舊案重炒」為題，以專稿說明並評論過此事；現謹將該稿件內容附於後續各段，提供讀者參考。該項爭議係源自2009年3月8日美國海軍輔助艦船「無暇」號(USNS Impeccable，T-AGOS-23)海洋研究調查船在南海發生對峙衝突事件。此事很快升溫發展到讓雙方領導人對此極度關切，美國國會亦對此舉行聽證會；最後雙方還同意召集各自政府、法界、軍方與學界之學者專家與相關官員，在當年7月底於羅德島州美國海軍戰爭學院(US Naval War College)，針對專屬經濟區內之軍事活動舉辦工作研討會(workshop)。

編按：美國海軍輔助艦船「無暇」號的任務，本來是屬於水下水文監測及監聽潛艇這類最機密水下作戰相關的情報收集，而且任務關係，這類船隻甚至會前出到對方領海邊緣或有爭議水域進行作業，故過去也經常引發對峙甚至小規模衝突。(圖片來自連結)

該會經過長達兩日對話，雙方總計提出八份論文，並接受與會者質詢與討論，最後由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所屬「中國海洋研究所」(CMSI：China Maritime Studies Institute)集結成冊，以《專屬經濟區內之軍事活動：中美就海洋共享空間之安全與國際法對話》(Military Activities in the EEZ：A U.S.-China Dialogue on Security and International Law in the Maritime Commons)為題，將雙方所提論文內容與此項工作研討會對外公開。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在前述論文集序言中，特別指出代表美方觀點發言之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教授Raul Pedrozo，以及同時在工作研討會發表論文之中國大陸海警東海總隊副總隊長郁志榮，針對認為美方不宜使用international waters來稱呼沿海國專屬經濟區上確實是有所共識。

編按：需要指出，中國方面必須向美國要求改變闡述，一方面是美國海軍此舉相當於無視國際海洋公約中大陸架延伸的EEZ權益圈，另一方面也是侵犯中國主權，因為在中國領海內劃出相當於公海地位的航道(如日本對幾個海峽的處理)，是中國主權範圍內的設置；但更重要的是，這種聲稱是隱晦的、偷偷摸摸的違反「一個中國」原則，承認台灣的「獨立」地位。(網絡圖片)

Raul Pedrozo教授在其論文中，明確提醒美國官員必須注意到1972年至1973年間，美國曾經試圖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草擬過程第三次會議(UNCLOS III)中，以international seas用辭作為區分沿海國領海、群島國水域與內水，以及其他不屬於前述海域之專用術語，結果被各國所否決之歷史經驗。

同時Raul Pedrozo教授更認為美國確實應自我約束不宜使用international waters辭語，否則必然又要被各國認為打算拐彎抹角舊案重提，藉由規避使用專屬經濟區名辭，根本就是存心有意否認他國在此等水域所具有之合法管轄權。此種觀點其實亦顯現在郁志榮在會中所發表論文中，並且在此份論文集序言中亦特別在加以表述，顯然雙方在對話後，對於美方使用該辭語確實具有爭議已經建立共識。

編按：Raul Pedrozo教授講解紅海胡塞危機的照片。紅海南端的領海爭議及航道問題其實更嚴重，因為丕林島位置正對紅海南面入口的咽喉，而誰擁有這島，誰就可以控制紅海航道，而這個島本身就屬於也門的領土(現為胡塞武裝的勢力範圍)。(圖片來自連結)

 

在此更要指出，Raul Pedrozo教授本身就是服役於美國海軍軍法體系官員，當年5月才從美軍太平洋戰區總部指揮官直屬法務幕僚原職，奉調至海軍戰爭學院擔任教職；所以當年3月8日「無暇」號發生對峙事件時，其應當就是處理該案法務層面之幕僚，因此其才會在該工作研討會中，負責率先表述美方觀點與立場。

除此之外，更要指出Raul Pedrozo教授亦曾經針對「無暇」號對峙事件，以《海上短兵相接：無暇號事件》(CLOSE ENCOUNTERS AT SEA：The USNS Impeccable Incident)為題，撰寫過法理分析專稿，並且經過美軍機密審定程序，確認其內容並未洩漏機密，然後公開發表在《美國海軍戰爭學院學報》(Naval War College Review)2009年夏季刊。而Raul Pedrozo教授在該文中亦確實是沒有使用過international waters來描述或是取代專屬經濟區；由此足以證明美方確實理解該辭語是存在爭議。

 編按：與日本海自及韓國海軍共同演練的第七艦隊列根號航母攻擊群。(圖片來自DVIDS)

 

至於當時與會之中國大陸海警官員郁志榮，日後亦曾經以《從國際法視角研判我國轄區內外國軍事活動以準確有效應對》為題，描述過當初北京與華盛頓就此對話，以及在international waters用語上所達成之共識，此與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所刊行論文集內容相當吻合。因此美軍第七艦隊隨後在其所轄軍事機艦，通過臺灣海峽後發布新聞稿時，從2022年8月27日所發新聞稿開始，就停止使用「國際水域」辭語，以便定位臺灣海峽與描述其軍事機艦穿越時所經海域以及航跡。

 編按：根據聯合國海洋公約定義的一些主權 / 半主權海域範圍。無論如何，專屬經濟水域雖可自由航行，但還是有有限主權的，絕不可當成國際海域對待。(網絡圖片)

 

為證明整個事件係源自美軍第七艦隊先在其新聞稿使用「國際水域」辭語，然後才遭致北京表達異議，筆者特別依據美國第七艦隊相關新聞稿論述內容，製作說明表格，期能讓讀者理解此種變化。從下表中，讀者可明確理解，此項用詞首先出現在2021年4月7日美軍第七艦隊新聞稿，儘管隨後在2021年5月18日新聞稿並未沿用，但從當年6月22日之後，就變成美軍第七艦隊新聞稿定位與描述臺灣海峽水域固定用語。直至北京提出異議，才在2022年8月27日開始，停止使用該項辭語。

 

分析簡表中也有各公告的連結，具連結版本可參考美艦通過台灣海峽新聞稿分析表.pdf

 

在此必須嚴肅提醒，北京從未針對美軍使用「國際空域」(international airspace)詞語有所異議；此因該項詞語曾經在國際民航組織於曼谷所召開會員國區域工作會議文件中被引述，並且明確表述該詞語雖在國際法中未見諸於任何國際法規，儘管未具備嚴謹國際法定義，但在實務上確實可被用以描述相關空域，因此中國大陸軍事與外交主管機關確實對此從未向美方表達過異議。

編按：國際空域其實比較接近飛航情報區，各國都已經有自己要「照顧」區內民航機及其他飛行器的調度責任了，但這並沒有涉及任何主權問題。東亞 / 東南亞地區飛航識別區與菲律賓現時ADIZ(紅線所示)的比較。(網絡圖片)

知識分子報國要靠認真求知，審問慎思再提出結論，胡亂開腔誤導視聽絕對是會成為誤國禍首。中國大陸從來就無意限制他國在臺灣海峽相關海域合法之通航與飛越權利，前述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發言中，已經清楚說明此項立場。許多繪聲繪影指控北京有意將臺灣海峽變成內海，都是西方媒體先造謠，大陸許多網民在網路上跟著瞎起鬨，但查遍北京官方發言與立場聲明，絕無此事毋庸置疑！在此更要慎重提醒，在海洋國際法中，並無任何「內海」定義，讀書不求甚解，跟著西方謠言起舞，根本就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