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劇《大象陰謀》宣傳海報(香港話劇團網頁擷圖)

戲院重開後，熱門影片陸續上映，舞台劇未有大型製作，顯然需要時間再籌備排練。我只看了「香港話劇團」上環 「黑盒劇場」 的《大象陰謀》，規模比較小，數人一景個半小時。其實這是得獎甚多的南韓名作，並不簡單。

南韓李美慶編劇，十年前首演便享譽。「香港話劇團」原定兩年前演出粵語版，但因疫情兩度改期。這兩年很多舞台演出取消，包括粵劇，對演藝界打擊甚大，現在才陸續「翻生」，希望平安大吉，一切恢復正常吧。

《大象陰謀》是充滿諷刺性的荒謬劇。動物園大象逃出，在市區闖蕩，還破壞了競選活動，使政客受傷，成為大新聞。劇中不見大象，主角是涉嫌放走大象的青年飼養員，在警局受到查問。

首先由精神科醫生評估心理狀況，懷疑很內向的飼養員有變態性慾，把情慾投向大象，發生人獸戀甚至人獸交。到底是醫生變態抑或青年主角失常呢？大家知道，自從佛洛伊德以來，精神分析往往着迷於性變態，常被小說和影劇大肆發揮。此劇就有不少離譜露骨的淫穢台詞，抵死諷刺那類精神學。

這醫生「循循善誘」，輪到刑警盤問就很「惡死」，認為主角放走大象是政治陰謀，幫某政客去破壞競選對手。這陰謀論很荒謬，而諷刺了南韓民主化後的選舉古靈精怪，醜聞多多，尤其諷刺警官的兇惡作風，雖然不敢施暴，但濫用語言暴力威脅主角。妙在劇中刑警似有狂躁症，又壓力很大，越迫供越自已狂亂起來，屢次撞頭埋牆！

陳嬌演內向主角，自小常受欺凌，是媽媽的「裙腳仔」，可憐兮兮。周志輝演精神科醫生，笑裡藏刀很狡猾。吳家良演刑警不斷發惡，又不斷自我谷爆。這三個角色各有典型特性，都演得不錯，不過也可以說太典型了，有些樣板化。

《大象陰謀》最奇特的人物，是後段才出現的媽媽，文瑞興飾演。她活像普通大媽，對刑警必恭必敬，對兒子非常愛護，母子情很密切。但原來她不是一般含辛茹苦、忍氣吞聲的典型婆媽，其實是「控制狂」！兒子終於忍無可忍，大爆發起來。

主婦對家庭、子女和丈夫用心照顧，常有某種程度的控制狂傾向，本來也算典型。奇在編劇李美慶身為女性，把控制狂媽媽刻劃得淋漓透徹而又變化多端，超乎典型。文瑞興亦演得富於黑色幽默，表面好像老土無知，內裡機靈蠱惑，一時扮卑微、一時扮溫情、一時很搞笑，總之控制力強過男人。文瑞興一向好戲，今次特別出色。

最後主角「招認」不但放走大象，還自細放走小動物，甚至放走了被媽媽控制的爸爸，亦要放走自己，以及被控制狂自困的媽媽。主角於是成為爭取自由的「解放者」，使自己也變為逃往自由的大象。

我覺得《大象陰謀》相當誇張偏鋒，頗多過火之處。但主旨不錯，諷刺了縱使在號稱民主自由的社會，人們仍會受到家庭、政治、警方、學術界和自己本身的種種控制或限制，難以真正自由自主。主角不想做人了，要變身為大象，然而大象就自由快活嗎？

想起1980年美國片《象人》The Elephant Man，這是詭異派導演大衛連治 David Lynch 揚名之作，取材十九世紀英國真人真事，此人天生頭部嚴重畸型，非常醜怪，被稱為「象人」，在當年流行的畸人怪胎團巡迴展覽，很悲慘。

還有2018年大陸獨立奇片《大象席地而坐》，長達四小時，描述幾個男女老少因種種原因逃亡或出走，不約而同打算遠赴滿洲里，去看傳說席地而坐的動物園大象。此片得到最佳劇情片和最佳改編劇本金馬獎，然而編導胡波拍成此片後自殺而死，年僅廿九歲。

可喜的是去年雲南山區一群野生亞洲象，結伴離鄉出城覓食，被傳媒一路跟踪攝錄，成為中國而至國際注目的奇趣新聞。官方亦善待象群，多個月後牠們自行回返原居地，平安無恙。

生物都喜歡自由自在，一向有人認為動物園是可怕監獄，希望放走動物，Born Free 就是名片、名曲。然而也有人指出，野外搵食艱難，而且弱肉強食，野生動物頗多餓死或被咬死，動物園有食有住，那些動物是否都想「投奔自由」呢？很難確定。野生保護區較好，自由自在又受保護，問題是人類地盤越來越大，不斷開發，危及自然生態。

幸而環保意識普及了，越來越多城市人願意和野豬、野猴及各式飛禽走獸共存。大象遊埠比較麻煩，雲南那次就沿途勞師動眾護送，不能經常這樣，但可以偶然破例，那就皆大歡喜。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