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轉運站》電影宣傳海報

日本名導演是枝裕和拍出韓國片《孩子轉運站》（Broker），又一次證實他有「孤兒」情意結。「孤兒」題材正是他的拿手好戲，使他不但一次，還接二連三揚名國際。今次亦使韓星宋康昊成為康城新影帝。

是枝裕和現年六十歲，1995年開始執導，真正受國際注目是2004年作品《誰知赤子心》（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 - 誰も知らない），取材日本真實慘案，描述一個女子與不同男人生下多個孩子，有些夭折，剩下四個小兄弟姊妹被她遺棄，這些孤兒互相照顧，自生自滅。當年十四歲的柳樂優彌，成為康城影展最年輕的影帝。

2013年《誰調換了我的父親》（そして父なる）叫好叫座，拍攝貧富兩家兒子出生時被醫院誤調，六年後才發現。福山雅治演中產家父親，Lily Franky（中川雅也）演基層父親。雖然不是失去父母的孤兒戲，反而多了兩對父母，但孩子被錯換的身世，或許也留下孤兒似的陰影。

2018年《小偷家族》（萬引き家族），偷呃拐騙的貧賤「一家」，小兒子其實是收養的孤兒，還收養了離家出走的小女孩。此片得到康城影展最佳影片金棕櫚獎，全球收入七千多萬美元。

新作《孩子轉運站》更離不開孤兒，以棄嬰和黑市買賣嬰兒為題材。是枝裕和為何不在日本拍攝而轉往南韓呢？是否南韓棄嬰賣嬰較多呢？未必，其實這種題材有國際性，不限於某國。目前南韓影視受世界重視的程度，比日本有過之而無不及，日韓合作顯然對雙方都有利。根本上，各國各地的人材和資金越界合拍越來越多，毫不出奇了。

棄嬰很「普通」，拐賣兒童及追尋的情況在不少地方也常見（中國大陸片便多次拍攝，包括香港陳可辛導演《親愛的》、劉德華主演《失孤》）；本片特別之處，在於賣嬰者雖有金錢利益，但非拐帶的歹徒，反而頗有良心。

宋康昊飾演陳舊洗衣店主人，與在基督教會兼職的姜棟元角色合作出術，屢次從教會「棄嬰箱」偷走孤兒，黑市轉賣。因為孤兒未必獲得領養，而合法領養的法例又很麻煩，非法買賣有市場。他倆盡心盡力，謀求孤兒得到好人家照顧。

片中男嬰，是年輕漂亮妓女（李知恩IU飾演）忍痛抛棄，又想取回，但無法撫養，因此與宋康昊、姜棟元由冤家結成同伴，一起乘車進行賣嬰之旅。劇情主體，就是洗衣店殘破小客貨車穿城過鎮的幾天過程。裴斗娜、李周映 飾演一對女刑警，由頭至尾開車跟踪，企圖在正式交易時拘捕。

《孩子轉運站》還涉及殺人事件和黑幫追逐，有通俗元素，不過編導是枝裕和沒有炮製驚險刺激和血腥，亦沒有利用妓女角色賣弄淫暴，而保持細緻寫實作風，集中於人情描寫，強調艱險世途始終有情有義。

一向好戲又多變的宋康昊，做賣嬰主腦又很愛護孤兒，變成好心湊仔公。拍檔姜棟元的角色本身原是棄嬰，在孤兒院長大，苦於無人領養。這車人到了他成長的孤兒院，充滿親切而又無奈之感。最有趣是一個鬼馬活潑的孤兒男童潛入該車逃走，與主角們及小嬰兒結成「一家親」，帶來不少歡樂。

演妓女的李知恩IU，初時好像可憐，但逐漸顯出風塵「墮落妹」敢作敢為的本色，發惡起來大男人也難以對付。她與俊健的姜棟元日久生情，雖屬例行戲劇性安排，觀眾亦樂於看到這對男女很登對。

至於追踪的兩個女刑警，則處理得不落俗套。不是皇家師姐、妙探俏嬌娃，而是日日夜夜、醒醒睡睡、飲飲食食都在車上，疲態畢露；隊長裴斗娜尤其滿面倦容，又知道這賣嬰團伙其實愛護孤兒，郤要用詭計找尋他們的罪證，深感矛盾。

這故事發展下去相當曲折，真的為嬰兒找到好人家，郤又出事。結局怎樣呢？這裡只能透露不是悲劇，但我嫌並非每個主要人物的下落都交代清楚，有些不大明確。如果一清二楚就更好。此外，影片亦沒有交代非法買嬰的好人家，怎樣為嬰孩領取證件呢？難道南韓當局在這方面不大嚴格？抑或拍戲不必計較？

是枝裕和其他一些電影和孩子無關，例如《空氣人形》，但《第三次殺人》有很微妙的父女關係。他多數作品涉及複雜的家庭狀況，《橫山家之味》和《海街女孩日記》就是佳作。—— 《海》片三個成年姊妹早已被父親遺棄，亦喪失母親，靠祖母養大，說起來也屬孤兒。她們十多年後才知道父親死訊，還遇到父親另娶遺下的孤女，帶回祖家一起生活。

《孩子轉運站》並非是枝裕和第一次出國拍片，2019年《真實芳言》（La Vérité）是他的法國片，由法國兩大女星嘉芙蓮‧丹露 Catherine Deneuve , 茱麗葉‧庇洛仙 Juliette Binoche 飾演長期不和的母女，久別重逢，愛恨糾纏不休。總之他愛拍父母與子女的恩怨、離合，而「孤兒」情意結被他發揮得最有吸引力。

至於宋康昊，早已是韓國影帝，亦是亞洲最佳男演員之一，演小人物最古惑搞笑，又能正義凛然。他今次演好心的賣嬰「經紀」輕而易舉，難度不及他演《逆權大狀》和《上流寄生族》，但也當然有資格在康城得獎。

也要提提，最早引起西方注意的東方孤兒戲，是中華元代戲曲《趙氏孤兒》，取材春秋時代晉國歷史故事，很多忠義人士為救孤兒而犧牲。十七世紀已被歐洲翻譯改編為《中國孤兒》多個版本，引起中國熱。現代中國有影、視、戲曲、舞台劇不少版本，香港粵劇也演過《趙氏孤兒》。 陳凱歌2010年拍了大型古裝片《趙氏孤兒》，葛優、王學圻、范冰冰、張豐毅、黃曉明等群星演出，我沒有看過。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