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劇《最後禮物》宣傳海報

這齣台前幕後陣容鼎盛的香港原創舞台劇，雖因 新冠疫症延遲了半年才上演，但三十場早已預售全滿，加演十場，再加演十場，一共直落五十場，也迅速售罄，真是一票難求。

莊梅岩編劇、陳焯威導演的《最後禮物》，確是不應錯過的好戲。相信會成為今後一再重演的劇目（其實莊梅岩過去的劇作，幾乎都屢次重演），最好當然是原班人馬，若是不同組合亦可能產生不同的化學作用，或者變出另一結局。總之這是豐富可觀，亦不受時間地域限制之作，因為家庭恩怨和爭遺產的題材，無論古今中外都會發生，在現代更變本加厲，經常成為大新聞、大案件。

劇名《最後禮物》，就是指遺產。劇中歐陽家庭並非大富大貴，只不過是經營街坊式西裝裁縫店，但擁有該店那座舊樓，在今時今日香港就相當值錢了。主角是這家庭兩兄弟，父母相繼逝世後，怎樣處理遺產呢？

潘燦良飾演現已四十多歲的弟弟歐陽曦，勤奮好學又有孝心，當上成功建築師，遺產對他來說可有可無。黃子華飾演哥哥郤自小「不長進」，年紀輕輕便出事「走佬」，躱在南美洲阿根廷，與家人不通音訊，但他很需要分到遺產，於是久別重臨香港。

俗語打死不離親兄弟，手足情深。然而手足成仇打到死的事例也歷來不少，由《聖經》該隱與亞伯，而至三國魏朝的曹丕與曹植，都很經典。到了《最後禮物》，就是最新香港版，還發展為打官司的法庭惡鬥。

莊梅岩這新作很有戲劇性變化。表面上，哥哥對父母不孝，回來只是貪錢；弟弟則對哥哥無情，故意諸多留難，使哥哥分不到遺產。看來兩兄弟各有性格問題。此劇的優點在於具體生動刻劃他倆的性情與心態，顯出兩人成長以來各有很大的心理壓力。「失敗」的哥哥固然深感挫折，弟弟的「成功」亦付出很大代價；導致手足重聚時反面爆煲，互相清算，越來越偏執過火。

今次兩位男主角都演得出色，擦出火花。潘燦良照例有台型，在此劇特別呈現出一個忠孝有為的「好男人」之苦，因而十分不滿哥哥不負責任。奇在黃子華完全擺脫「男神」形象，扮演吊兒郎當的「衰仔」「敗家仔」，還有頽喪落難之感。不過這角色在阿根廷成家立室，做了丈夫和爸爸，雖然捱窮，總算比較成熟了。

劇中也有十分通情達理的人物。白耀燦飾演老律師，很了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盡量在法律與人情之間謀取平衡。黎玉清演他手下的新進女律師，爽快有趣。區嘉雯演接手裁縫店的老員工，對歐陽家很有感情，極不願意見到兩兄弟成為仇人。

還有韋羅莎飾演黃子華角色的阿根廷混血妻子，懷着第二胎，跟丈夫來港。她富於拉丁美洲的熱情，亦不貪錢，對丈夫爭遺產而至打官司認為得不償失。韋羅莎向來好戲，今次亦表現突出，夫妻爭吵戲更有火花。
合演者當中也有偏激火爆之人，就是陳曙曦飾演歐陽家老父，在回憶一場出現，脾氣很壞，令孝子潘燦良非常難受。這家族是否有火氣太盛的遺傳呢？

《最後禮物》約長三小時，後半部主要是法庭戲，又有新舊真假遺囑的懸疑。法庭裁決後並未完場，壓軸戲在後頭，帶來很劇烈的變化。莊梅岩的劇情安排殊不簡單，後段一而再扭橋，由似乎化悲為喜扭到變成黑色血案！

莊梅岩劇作是否一向愛搞黑色和死亡呢？她的成名作《留守太平間》就發生在殮房，《聖荷西謀殺案》是名作，近年亦有《公路死亡事件》，還有《5月35日》以六四北京死難學生的父母為主角。因此《最後禮物》有黑色結局並不出奇。當然，搞戲扭橋無奇不有，化喜為悲後亦可再扭到化悲為喜。此劇謝幕時就說已出版的劇本附有另一結局，叫觀眾購買。

現在的觀眾究竟愛看黑色慘劇，抑或大團圓結局呢？我不清楚。現實生活無疑多數人要喜不要悲，好人好事亦遠遠多過失控暴行。然而世界各地不斷有真實慘劇發生，常會比好人好事引起注意。不但手足相殘，香港也有逆子殘弒父母的實例，將映港產新片《正義迴廊》就取材2013年大角咀肢解父母的真實駭人案件，非常可怕。

我希望《最後禮物》今後重演，有機會演出另一結局，或兩個結局共存。總的來說，今次陳焯威導演整體效率甚佳，每個演員都有發揮，佈景亦有吸引力。

妙在此劇還有另一遺產故事，涉及母子恩怨，只在序幕和尾聲描述。首先是潘燦良在律師行遇到「一億身家」老太太，最尾是黃子華在律師行遇到她的女裝打扮兒子，情景簡單而戲味充足。廖愛玲演老太太，梁浩邦演兒子，都有好表現。無論這一億遺產到底怎樣，看來親情壓倒了仇怨，沒有加深冤孽。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