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石琪﹕《過時‧過節》 香港式撕裂家庭?

2022-11-25 10:34:43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2211251過時·過節 Hong Kong Family FB 圖片

毛舜筠再做阿媽,而且又一次做了MIRROR當紅歌手的星媽。上次《阿媽有咗第二個》,柳應廷、姜濤飾演她的親兒和「契仔」,很旺場。新片《過時‧過節》就輪到呂爵安與她結上母子之緣,還有盧瀚霆參演。
聞說MIRROR樂團除了新世代擁迷眾多之外,也很受師奶族和姨媽姑姐們歡迎,促進上下兩代合家歡,亦讓新秀與前輩在銀幕上多了交流合作的機會。較早前《闔家辣》已由梁詠琪、鄭中基做呂爵安的星媽星爸,加上吳君如做姨媽,成為本港賣座的家庭喜劇。

今年港產電影的主流,顯然是家庭戲。家庭喜劇尤其復興吃香,其中黃子華與群星合演的《飯戲攻心》,票房目前過了七千六百萬港元(內地收入過億人元),升上歷來港片及亞洲片在本港最高票房第二名;第一名是收逾八千萬港元的科幻大製作《明日戰記》(內地收入6.79億人元)。

也有不屬於喜劇的家庭片,例如《一路瞳行》,新女編導朱鳳嫻 根據自身經歷,描述失明父母與開眼女兒的艱辛生活和母女恩怨,雖然票房限於幾百萬,其實有悲有喜,惠英紅與吳千語演母女甚佳。亦有非常黑色的《正義迴廊》,取材真實案件,拍攝謀殺肢解父母的家庭慘劇,觀眾也越來越多。總之,家庭題材在目前港產片中很重要。

曾慶宏首次導演長片《過時‧過節》,也是家庭戲,涉及祖孫三代。但並非合家歡喜劇,而拍攝一個嚴重撕裂的家庭,過時過節一家團聚吃飯也難以實現。——2022年11月下旬公映,已入圍第 27 屆韓國釜山電影節。

開頭本來喜氣洋洋,謝君豪、毛舜筠飾演中年夫妻,預先炮製了精美盆菜材料,帶着青春子女呂爵安、談善言,駕車往新界外婆家過冬。毛舜筠角色的弟弟也回來了,梁祖堯飾演。但無事生非,小事化大,梁祖堯執包袱「走佬」,兩夫妻也由吵閙弄到要離婚,甚至動刀!

就這樣家庭撕裂,呂爵安飾演的兒子憤而離家出走,多年後他留學外國回來,自僱埋頭設計電子遊戲,一直不回家。其實他與媽媽母子情深,但不能容忍父親,簡直有不共戴天之仇。

父子成仇的情況,世界各地歷來都有,往往比母女之間頂心頂肺嚴重。香港過去幾年政治化尤其激烈,社會之上、朋友之間、家庭之內,因政見分歧而撕裂,更普遍起來,加劇了代溝矛盾。《過時‧過節》完全不提政治,但是否也因近年香港的撕裂現象有感而發呢?英文片名正是Hong Kong Family,強調香港之家,似乎別具喻意。

不過,以戲論戲,我覺得此片不太成功,情節單薄,浪費了演員們的落力演出。根本上,兒子因憎恨老豆而多年不回家,理由牽強。片中憎恨的原因,就是那天過冬時父母爭吵,父親氣極拿起廚刀砍向木椅(不是斬妻),兒子就認為他對不起媽媽,從此不原諒他。

其實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一時衝動發火而沒有傷人,不必過於大驚小怪。何況片中開頭駕車往外婆家時,老母不停挑剔怨罵正在失業的老豆,車上子女似乎見慣見熟,明知老豆經常受氣捱罵。隨後老母無端端要離婚,老豆忍無可忍拿刀砍椅,看來通情達理的兒子應該勸解,為何反而憎恨老豆呢?

我想,毛舜筠的老母角色有些控制狂,尤其慣於拿丈夫出氣。事後沒有離婚,她原諒了他動刀。至於忍氣吞聲的謝君豪角色,顯然覺得夫妻間再難好好相處,他就由失業工程師轉為的士司機,立定主意辛勤賺錢供完樓,又盡量使兒子回家,然後他就離婚,遷往內地。

全片刻劃得最完整的角色,就是這個老公/老豆,謝君豪的低調演出亦最貼切。毛舜筠角色則不統一,對老公很惡死,要控制又失控,奇在她對其他人非常體貼,很有情理,降低身段去做鐘點女傭亦盡心又保持自尊,贏得僱主及小孩子歡心,跟對待老公判若兩人。

呂爵安的角色亦不統一,他對老豆太偏執,不合情理。其實他設計的電子遊戲,正是讓分離親人之間進行虛擬對話,既然他注重親情,卻偏偏不顧父子情,怎樣說得通?

談善言演女兒,很想離開冷戰家庭,又依頼家庭,缺乏自信。較好是她與一個迷上石頭的背囊流浪遊埠男子邂逅,處理不落俗套。她有過一段婚姻,則交代不清。

全片最有正常情理角色,是袁灃林飾演梁祖堯的女兒,從英國回來過冬。她對人人都好,指出表兄呂爵安太固執,對老人院的婆婆馮素波很關注又坦率。至於馮素波與兒子梁祖堯的恩怨紏纏,釀成母子長期分離,這家族到底是否有過度固執、容易誤解的遺傳呢?坦白說,他們很需要接受心理輔導。

說起來,《阿媽有咗第二個》同樣有不少家庭恩怨,毛舜筠演阿媽也與丈夫冷戰,閙出離婚,亦與兒子有隔膜。姜濤角色則怨恨老豆。編導彭秀慧大致上做到合理,例如姜濤角色的媽媽確實被這個老豆累死,難怪他把父親當作仇人,不像《過時‧過節》那麼牽強。

今次梁祖堯只在前頭出現,盧瀚霆演呂爵安的拍檔好友,也佔戲不多。舞台劇資深演員周志輝飾演臨老玩電子遊戲的「怪客」,則特別有戲劇性。

毛舜筠演出這兩部家庭片的結局,都是和解,消除仇怨,符合撕裂香港需要正常化的時宜。但《過時‧過節》最後仍然拖拖拉拉,始終沒有讓一家人同枱吃飯。相比之下,《飯戲攻心》有多場同枱吃飯戲,不但親人情人,就算變了情敵仇人也可同枱吃飯,一邊吃一邊鬥法也過癮。正如曹操和劉備曾經「煮酒論英雄」,縱使危險的「鴻門宴」,吃飽飲飽才有力氣打殺和逃亡。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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