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電影海報

坦白說，《我愛你！》的片名無法引起我的興趣。知道惠英紅、梁家輝、葉童都扮得很老，甚至扮痴呆，更有抗拒之感，不想破壞這些資深明星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印象。

另一方面，他們都是值得欣賞的好戲之人。以63歲惠英紅為例，早已在《幸運是我》扮老扮痴，又在《一路瞳行》扮盲婆，其實她本人見報時仍然漂亮，濃粧穿旗袍演台灣片《血觀音》得「金馬影后獎」很奪目，演舞台劇《玻璃動物園》並無老態，可見變化多端，今次表現怎樣呢？

說到資深明星，63歲毛舜筠年紀越大越有號召力，外型亦不大走樣。當今香港最紅的黃子華62歲，劉德華和梁朝偉61歲，郭富城57歲，古天樂52歲。實際上，現在五六十歲不算老，中年吧了。因此，65歲梁家輝 和60歲葉童可以扮阿爺阿婆，亦可以扮精壯扮風騷，不必固定形象。

我決定觀看《我愛你！》的主要原因，是此片在大陸收入超過四億人元，以老人戲來說票房奇佳，或可反映中國老人家越來越多，家有一老是苦是樂？也與子女及孫輩有密切關係。這題材相當現實，值得注意。

看後覺得，此片以催淚的苦情慘情為主，始終不大合我的口味。幸而悲中有喜，編導韓延拍得生動，寫實感強，的確觸及老人家不少問題，這部大陸片的水準好過多數港產片。而且以今日廣州為背景，比較少見，對白講普通話和粵語。

此片男主角是63歲倪大紅，內地著名性格演員，飾演久居廣州的北方人，雖有兒孫，但喪偶退休，做了獨居長者。他脾氣暴躁，常在公園做「神鞭大俠」，與拾瓶拾紙皮賣錢的惠英紅發生衝突，不打不相識，逐漸有了情緣，他樂於駕駛摩托三輪車幫她運載。

《我愛你！》改編南韓漫畫，看來完全大陸化、廣州化。韓延拍法注重生活細節，以及繁盛廣州高樓大廈以外的低下層殘舊環境，穿梭於橫街陋巷之間。其中倪大紅角色生活無憂，惠英紅郤很貧苦，她又盡心照顧多病自閉的女房東：一個前粵劇紅伶，也有一段絕戀悲劇。

片中男女主角的夕陽之戀有些喜劇感，亦好在兩個都健康有活力。真正慘苦是另一對老夫老妻，梁家輝飾演收買佬，妻子葉童患上頑疾兼瘋癲，失憶失禁，非常可憐。他倆的兒女都已成家立室，愛護寶貝孩子多過孝敬父母，此乃現代化社會的常見情況，也有後輩還需父母資助。

梁家輝角色扮得又老又殘，葉童更「失色」「失魂」得幾乎認不出，其實都演得好。全家三代齊集吃飯一場顯出親情的冷暖，特別令人嗟嘆。貧賤夫妻同生共死的殉情，則愛意極深，令人感動。同時可見「安樂死」問題，在人口老化的大陸越來越不可忽視。

火爆高潮，在豪華解穢酒舉行時爆發，「神鞭大俠」怒責該家子女不孝，揮鞭大閙，十分激情和煽情，亦可說大快人心。當然，時代不同，現在很難苛求人人盡孝，片中的「不孝」子女沒有追究男主角的狂暴，還跪地道歉，也不錯了。

倪大紅角色老馬有火，太衝動。惠英紅就純良得多，她的演技和形象都可觀。至於她與「神鞭大俠」的情緣能否發展下去呢？此片搞得波折懸疑，好在指出舊傳統的人，總是「把最該說的話藏在心裏」，終於坦然說出這一句：「我愛你！」——其實不單中國人，連日本人和韓國人也有這種傳統。尤其是日本片，常有主角過度含蓄，最重要的話不說出來，往往引起誤會，甚至釀成悲劇。

來自山東的編導韓延三十九歲，正當壯年，已經拍了不少影片。我只看過2015年《滾蛋吧！腫瘤君》，白百何、吳彥祖主演，把頑抗癌症的故事拍成賣座喜劇。今次他拍老人戲，使我想起黑澤明拍老人片《流芳頌》時也只是四十歲左右，英瑪‧保曼 Ingmar Bergman拍老人片《野草莓》Wild Strawberries 時未夠四十歲。總之，成功拍出老人片的導演，未必是老人。

今次除了關注老人，收買「垃圾」兼有環保意識。另一可喜之處是陋室之內有不少鳥兒，最妙是救鳥的情景。又常拍「廣州動物園」各種動物，其中大象別具喻意。

我亦想起1989年香港片《飛越黃昏》，張之亮編導，陳錦昌合編，描寫母女恩怨和長者情緣，馮寶寶演老寡婦，與吳耀漢發生黃昏之戀。此片得到「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和最佳編劇獎，葉童演馮寶寶的已婚女兒得最佳女配角獎。妙在那時馮寶寶本身只是三十八歲，比葉童大十歲吧了，而把老婆婆演得甚佳。

2021年香港拍出老人殺手片《殺出個黃昏》，高子彬導演, 林家棟、何靜怡編劇，八十五歲謝賢得到多項香港影帝獎，亦有人為合演的馮寶寶不獲提名大感不平，因為她演得不錯，還保持能屈能伸的良好狀態。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