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哈尼亞與其助手的葬禮。(阿布札比電視台片段擷圖)

 

當地時間8月6日，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發表聲明稱，葉海亞·辛瓦爾接替伊斯梅爾·哈尼亞成為哈馬斯政治局領導人。這是哈尼亞7月31日在伊朗首都德黑蘭遭襲死亡後，哈馬斯沉默一周做出的決定。

編按：《北京宣言》特別的是，連哈馬斯都有派代表談判和簽署，不過需要留意的是，在武裝鬥爭上，哈馬斯還是「打自己的戰爭」，其他實力不足以和以軍抗衡的也不想介人衝突。(外交部照片)

 

劃時代的《北京宣言》

近期，中東的消息如過山車一般，在高峰與低谷間切換。7月23日，巴勒斯坦14個派別代表齊聚北京，共同簽署的《北京宣言》，讓世界看到了巴勒斯坦和解的曙光。離開北京才一周，7月30日，哈馬斯政治局領導人伊斯梅爾·哈尼亞以及一名保鏢，在參加伊朗新總統的就職典禮後，在伊朗首都德黑蘭下榻的寓所遇襲身亡，一代悍將就此謝幕。一周後，一直掌握哈馬斯軍事大權的辛瓦爾接任哈馬斯領導人。

而剛簽署的《北京宣言》意義重大，它不只是巴勒斯坦14個派別的和解，也代表這自從1947年以色列建國開始，終於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國為自己背書。1947年以色列建國後歷次的戰爭，都能看到大國之間角逐的影子，美蘇擠走英法，美蘇各自支持以色列或埃及、敘利亞等等，但是我們從沒見過美蘇為巴勒斯坦人背書。

作為以色列建國損失最大的國家和地區，巴勒斯坦人從來沒有得到其他國家關注。甚至同為阿拉伯世界的國家，也只是打著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旗子作戰。特別是國際上有影響力的大國，無論是美蘇還是英法，都是只做嘴炮外交，更沒有對巴勒斯坦上過心。

唯一的實質性工作還是1993年，當時的美國總統克林頓出面，促成拉賓和阿拉法特的握手並簽署了《奧斯陸協議》。可惜這份協議內容先天不足，它既沒有解決巴勒斯坦人的訴求，也沒解決以色列人領土的訴求。

編按：《奧斯陸協議》的簽訂，嚴格上只是讓巴人有相對更大的自治權利，但已觸發兩邊大部分人的不滿，尤其極端猶太份子，最終以色列總理拉賓被行刺身亡，而阿拉法所屬的法塔克派最終也沒法控制加沙地區的哈馬斯勢力。(維基百科)

 

協議實質是美國在為以色列背書，而協議的兩位簽署者，也因此先後背上駡名。1995年拉賓在一次集會上遇刺身亡，而阿拉法特也因為簽署這份協議，被巴勒斯坦人認為是叛徒，直接導致了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分裂。因此《北京宣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由中國出面召開的這次和解協議，是真正意義上排除以色列，單獨為巴勒斯坦人召開的一次會議。這就是中國對巴勒斯坦的支持，這是巴勒斯坦自1947年後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待遇。

然而，《北京宣言》筆跡未乾，哈馬斯又陡生巨變。新領導人辛瓦爾一直是哈馬斯的「強硬派」，也是哈馬斯在加沙地帶的實際領導人。去年10月針對以色列的突襲行動，就是辛瓦爾的「傑作」。在確定新領導人後，哈馬斯高層就明確表示：哈馬斯會繼續在加沙抵抗到底。是繼續以暴易暴，還是響應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倡議，在加沙停火後，著手落實《北京宣言》的具體內容，組建民族和解政府，這是辛瓦爾上任後首先要面來臨的選擇。

編按：哈尼亞在德黑蘭的臨時住處在遇襲後用布幕覆蓋。據現時說法有可能是被短中程反坦克導彈擊中的，亦即是發動攻擊的地點也在……..德黑蘭市內。(網絡圖片)

 

不合時宜的暗殺

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在哈尼亞遇襲後發表聲明說，暗殺行動由以色列策劃和實施，得到美國政府支持。但美國和以色列均對此表示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跨越國境千里實施精准斬首行動，以色列今次是「明剃眼眉」，意圖加劇中東的混亂局勢。以色列自建國起，對外一直奉行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強硬政策，號稱是不論用何種方式，都要把所謂反猶太勢力徹底消滅。

以色列不是第一次對哈尼亞出手。事實上，哈尼亞本人就遭受過多次暗殺，也有多位家人因此死去。但是現在刺殺哈尼亞並不是最好的時機，去年開始「阿克薩洪水行動」後，以色列就多次發動針對哈馬斯高層和哈尼亞的襲擊。雖然未有成功擊殺哈尼亞，但也一度讓哈馬斯高層損失嚴重，而這期間哈尼亞只能「靈活走位」勉強躲過暗殺。

但到今年7月形勢突變，21日包括哈馬斯、法塔赫在內的巴勒斯坦共14個派別，在北京舉行了和解對話，並共同簽署《關於結束分裂加強巴勒斯坦民族團結的北京宣言》。

編按：不過作為政治領袖，哈尼亞對於實際軍事策略的執行並未有太大過問。事實上哈馬斯對以軍的仇恨已大到很難由內部瓦解，而且部隊也採取分散式反抗及非中心化指揮，令以色列在直接進攻上也遇上很大的困難。(網絡圖片)

 

《北京宣言》的簽署，意味這曾經四分五裂的巴勒斯坦力量開始重新融合。至少短期內，巴勒斯坦各個派別沒人會挑戰和違背這個宣言。這個時候暗殺哈尼亞，根本無法從精神上瓦解哈馬斯。

從去年10月到《北京宣言》簽署成功前的這段時間，以色列沒能完成對哈尼亞的暗殺，已經失去了暗殺哈尼亞最大的意義。坦率地說這次的暗殺除了武力炫耀以外作用不大，對於以色列國家的安全局勢毫無改善，反而會助長巴勒斯坦同仇敵愾的民族氣焰。哈尼亞被刺身亡引發的餘波還在繼續發酵，以色列或許面臨著本世紀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

 編按：2020年時伊朗一名重要核科學家被人在公路上攔阻，然後再由遠距離佈置的遙控機槍擊殺。可以說，這種國內暗殺如此輕而易舉，唯一能解釋的是內應絕不在少數。(圖片來自連結1及連結2)

   

不會停止的暗殺

雖然這些年圍繞伊朗發生的謀殺、遇襲事件時有發生，但哈尼亞在伊朗被暗殺事件引發中東甚至世界震動，多方擔憂伊朗對以色列發動報復性打擊。而伊朗外交部也在週一表示「將通過懲罰侵略者，以及建立對以色列及其冒險主義的威懾來加強地區穩定與安全」。

伊朗作為中東最大的反美反以大本營，自霍梅尼時代開始，就一直以趕走美國在阿拉伯世界的走狗以色列作為團結阿拉伯世界的口號。多年來，伊朗苦心經營的這個形象，在中東地區特別是什葉派也算是比較得人心的，算是在中東這塊地盤組織了一支勢力。

編按：1979年伊斯蘭革命其實是個多方聯合攻擊的行動，包括走西方路線的自由反對派、左翼力量和什葉派教士的短暫結盟。革命結束後什葉派教士最終利用各反對派的不咬弦和廣大貧苦民眾的支持而瓦解昔日盟友，奪取政權，但也埋下四十多年來內部政治不穩、反對勢力恒久不散的問題。

 

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從本土科學家到朝中大員，總統再到盟友，相繼在自己管控範圍內被人搞掉，這國內安保能力只能用「無掩雞籠」來形容。可以預料，今後各種針對伊朗的暗殺行動還會發生。伊朗被滲透得像個篩子，究其原因其實是多方面的：1979年的伊斯蘭革命，實際上有點得位不正，伊朗的宗教勢力趕走了巴列維王朝，但是並沒有在全國範圍內得到認可。

特別是取得政權後，以霍梅尼為代表的領導人，對前政府遺留下來的全套班子特別是軍隊並不信任。隨後的大清洗也讓伊朗宗教勢力在伊朗軍隊中不得人心，導致在兩伊戰爭不占上風，不得已只好組建伊斯蘭革命衛隊。

 編按：伊朗革命衛隊和伊朗武裝部隊有比較明確的分工，但由於份屬兩個互不隷屬的指揮系統，兩軍的角力也一直沒有停止過，令伊朗武裝力量有不少機會被外力分化。(圖片來自連結)

 

一個國家，兩支軍隊，本就加劇了不穩定因素。而且伊斯蘭革命衛隊因為根正苗紅，在待遇、晉升等各個方面都壓正規軍一頭，這都是激化國內勢力矛盾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伊朗宗教力量在獲取勝利後，一直沒有實現放權的承諾，又在宗教界大搞小圈子文化。目前把持伊朗宗教的，主要就是以哈梅內伊為主的阿塞拜疆裔，大部分伊朗人缺乏晉升的渠道。這直接導致去年伊朗國內反政府遊行中，打出了哈梅內伊下臺的標語，這在以前是不敢想像的。

編按：很多人經常將伊朗人70年代社會開放富足和今天比較，但很少人會想到，這班只是城市中產優渥生活，廣大貧苦群眾並非如此，加上政治上的嚴重壓迫，王政伊朗時代才因伊斯蘭革命結束。右圖為庫爾德地區農村小孩，他們的房屋仍簡陋至極。事實上，現在伊朗雖屬神權政治，但經濟環境不佳仍然是國內動蕩的最主要原因。(圖片來自連結1及連結2)

 

而伊朗國內經濟受到美國多年的強力制裁，發展緩慢。特別是近幾年甚至有崩潰的危險，令國內出現大量對現政府，特別是宗教組織不滿的人。伊朗面臨的問題很多，但如果不好好整理國內的民生，傾聽不同階層的訴求，伊朗根本無力扛起阿拉伯世界的反美反以大旗，就如同一位貧血症患者還想著捐血一樣，不切實際。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哈尼亞死了，他跟此前所有的哈馬斯領導人一樣，死在了建國的道路上。但願他的死能警醒苦難的巴勒斯坦人民，拋棄幻想和分歧，實現自己的民族理想。

 

(PS: 封面片段來自Times of India 新聞片段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