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雪曼教授，攝於 1988 年。（擇自《記念佘雪曼教授誕辰115周年書畫遺作展場刊》，陳浪曦老師提供）

「書如畫，畫如書」，是我在看《佘雪曼書法集》時的感悟。而我這個感悟，卻是因為我的「烏龍」。

從朋友處借得《佘雪曼書法集》，打開一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幅蓮花的畫，題字：亭亭玉立白蓮高潔—佘雪曼。揭開第二頁，見到一段日文，我不懂日文，但從漢字中看到大意，是介紹佘雪曼先生的生平及書畫，稱其為「書王」，書畫一體，菊花有「撇」，蘭葉有「捺」⋯⋯

雖然我看不明白，卻繼續揭看，看到寫竹技法，「垂稍多用人字」，「三筆破人字」，「五筆破分字」，「二葉人字」，像是在看武功秘笈。雖然一頭霧水卻再追看下去，看到「蘭竹」，「瘦金」等字卻如畫，我終於感悟到，原來「書中有畫，畫中有書」。我一路看下去，直至看到目錄，我才意識到我擺了個「烏龍」（胡塗），我是把書倒轉來看，從尾頁開始看回頭。

佘雪曼教授書畫作品：「蘭」字反書，先生題為「戲筆」。（擇自《記念佘雪曼教授誕辰115周年書畫遺作展場刊》，陳浪曦老師提供）

借書給我的這位朋友，早前說過我不懂「品墨書香」，說得真的沒錯，怎會把書倒轉來看的。這誤打誤撞，卻如金庸筆下《俠客行》中的石破天，因為「目不識丁」，不了解詩中含意，只注意到字的形態而習得了武功。小說還小說，我當然不能因此寫到一手好字，但佘雪曼教授卻真的是書法界中的「武林高手」，金庸小說筆下的周伯通能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創出「左右互搏」的武功。佘雪曼教授能兩手同時寫字，還一正一反，曾在香港及東京電視台即席揮毫這奇技。

佘雪曼（1907-1993）教授，字蓮裔，四川重慶人，師承胡小石，專門研究《楚辭》，著有《離騷正義》、《楚辭論文集》、《女詞人李清照》等多本論述中國文學的專著著作，著作及字帖翻譯成多國外文，如日、法文等，特別是李清照的詞，其前人未有進行過注解。他在內地曾任多間大學的中文系教授，後移居香港，創立「雪曼藝文院」教授書畫。前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馬鑑教授，稱讚他「詩文書畫，無不精妙，畫有字的筆趣，字有畫的精神，詩有畫的形象，畫有詩的豪情」。

佘雪曼教授原學畫，後因臨宋徽宗的山水畫而學字，即宋徽宗的瘦金體。再後來，臨習上至商的甲骨文，下學至唐宋元明清各家字體，分別於 1952 年及 1963 年在香港、於東京展出手寫中國三千年百體書法。日本書家豊道春海評價他，「以一人之力，能寫上下三千年之百種體，得其筆法，前所未有，使人眼界為之一新」。佘教授書法匯集百家，更突破創新，自成一家，因其別字「蓮裔」，世稱「蓮體」。他有一印章曰，《畫學蓮花書稱蓮體》。

佘雪曼教授以「蓮體」行書臨寫宋徽宗牡丹詩帖。（擇自《記念佘雪曼教授誕辰115周年書畫遺作展場刊》，陳浪曦老師提供）

佘教授書如畫，他把漢字象形的特點發揮到淋漓盡致。幼如絲，粗如鋼，線條剛柔並濟，形成強烈的立體感。運筆如起舞，線條弧度幽美奇巧極具美感。幽美的運筆，粗幼立體的線條，如婀娜多姿美人跳著絲帶舞，而紙成為了舞台。他運筆有時快如雷霆，粗幼線條配合剛勁筆力，如騰龍躍然紙上；有時則快而不疾，如鳥飛，如鳳凰翱翔；時而又柔和細膩，如月掛半空，楊柳半垂。在他手上紙不是平面，是立體的，書不是書而是畫，是富有生命力，富有符號具象意義的畫。

佘教授出版多種字帖解說，東京二玄社書道技法講座系列曾為其出版《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王羲之蘭亭敘》、《褚遂良雁塔聖教序》。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於 1950 年代為了香港莘莘學子，提高中文水平，出版供中、小學、幼稚園學童學習的書法字帖，甚至有原子筆及鋼筆的字帖以普及書法，使書法系統化的走入大眾。

佘雪曼教授曾出版多本書法專著及字帖，圖為部分著作封面。（擇自《記念佘雪曼教授誕辰115周年書畫遺作展場刊》，陳浪曦老師提供）

佘雪曼教授對國學教育擇善固執，1950 年代，佘教授就任南洋大學首任中文系系主任，編撰《南洋大學基本國文》選本。該選本按需而編，設定的讀者群由基礎教育至高等教育的銜接階段，收錄由周秦至當代文學，一百零三篇各種文體，體現出教授宏通渾圓，融會古今的文學觀。該選本有收錄多篇中國古代勸學篇，以培養學生的道德情操。更難能可貴的是，《南洋大學基本國文》編選旨趣不離「中國本位」和「文言文本位」，這與當時新加坡強調「馬來亞化」的華文政策有所抵觸及差異，可見佘教授在推崇、維護國學（華文）教育上的擇善固執。

佘教授在國學推廣及教育上，既達及高等亦顧及基礎教育，他不是困在象牙塔，而是走入普及教育，擇善固執的文人學者。這種文人風骨，正是筆者敬佩之處。佘雪曼教授嘗言：「一時赫赫者多矣，千載而赫赫都幾人哉？」筆者深信，佘雪曼教授會是千載而赫赫的人之一。正如，我第一眼看到的蓮花範本寫的題「亭亭玉立白蓮高潔—佘雪曼」。

佘雪曼教授入室弟子之一的莫建美女史創辦的同硯書社，將於 11 月 29 日至 12 月 2 日（一連四日）於香港大會堂七樓高座展覽館舉辨「同硯書社二十周年師生作品展」，除了同硯書社師生的作品外，當中亦會展出佘曼雪教授九幅遺作，以滋紀念。

鳴謝：莫建美女史弟子，品字堂陳浪曦老師借出參考資料。

本文作者：無雙直傳（劉礎慊），學研社成員，著有《全球化多面體　我們如何面對》一書

參考資料

1．《佘雪曼書法集》　佘雪曼　雪曼藝文院出版　一九八七年

2．《記念佘雪曼教授誕辰一百一十五周年書畫遺作展》　場刊

3．《九成宮醴泉銘》　佘雪曼　二玄社

4．《佘雪曼書畫輯》　雪曼藝文院出版　一九八一年

5．《視覺藝術》第87期　2021/12

6．《王羲之書法之體-書法字典》　佘雪曼　臺灣商務印書館　2020/12

7．《女詞人李清照》　佘雪曼　雪曼藝文院　一九八四年

8． 當代書法——永不落幕的書法博物館

9． 佘雪曼《南洋大學基本國文》選編旨趣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