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宣傳海報

蛇年賀歲華語片最大市場當然是中國大陸，動畫《哪吒之魔童鬧海》票房遙遙領先，收入現已超過四十億人元。——其次「唐人街探案」推理搞笑系列的《唐探1900》，已過二十億。《封神第二部：戰火西岐》也過十億。——但兩位香港導演的內地大製作失利，徐克古裝武俠片《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目前票房未夠六億；林超賢的核潛艇戰爭片《蛟龍行動》暫時只收二億多。

其實動畫《哪吒之魔童鬧海》狂收不算很意外，因為2019年上一部《哪吒之魔童降生》內地收入高達五十億人元，成功把中國古老神話創出新意，水準奇佳。現在第二部越映越旺，業界預料可能總收超過六十億，刷新中國電影最高票房紀錄。

至於賀歲期上映前被看好的《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實際票房殊不理想，唯有說預估過高，兼且對手很強，動畫《哪吒》和搞笑《唐探》更適合賀歲。——無可否認的是，金庸武俠已被電影電視拍過無數版本，不再是票房保證；香港人才在內地領導潮流的鼎盛時期亦已過去。例如甄子丹主演、監製兼任總導演的《天龍八部之喬峰傳》，改編金庸小說，本來是2023年賀歲電影，但大陸只在網絡發行，香港公映僅收三百六十多萬元。

又如2025年金庸武俠新片《笑傲江湖》，王晶監製、羅儀威導演，黃曦彥演令狐沖、張雨綺演東方不敗，洪金寶合演，規模不小，也主要在網絡發行。

徐克是在內地長期屢創奇跡的香港導演，今次再把金庸名著搬上銀幕，規模甚大，簡直傾力而為，孤注一擲。——結果在競爭激烈中難以殺出重圍。

無論市場反應如何，不能單憑票房論英雄。——以片論片，《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是可觀的武俠大作，徐克保持本色，沒有老化，拍得燦爛奪目，是徐克很有魄力和衝勁的佳作之一。

大家知道，金庸武俠小說往往漫長複雜，比較適宜拍攝電視長劇。電影受篇幅所限，難以淋漓盡致。本片長度接近兩小時半，內容也限於《射鵰》原著一部分，勝在豐富多采，以曲折情緣為經、亂世戰爭為緯，堪稱史詩格局，符合金庸小說全都注重「武俠」與「歷史」的特點。——也要提提，徐克亦有自由發揮的歷史感，1979年首部電影《蝶變》就是富於創意的「史詩」武俠片，涉及中國古代四大發明，把「神奇武功”、”武林奇案」結合「科技器械」，甚至出現「連環火槍」。

《射鵰》 故事發生於宋朝「靖康」國難後，金庸筆下的郭靖名 「靖」， 義弟楊康名 「康」 （本片沒有出現。楊康兒子就是 《神鵰俠侶》 的楊過），正是紀念 「靖康之恥」。——-片中肖戰飾演郭靖， 在蒙古長大， 獲成吉斯汗愛護，視為養子， 還把女兒華箏公主許配給他。

話說郭靖回到中原練成奇功，還與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的女兒黃蓉結下奇緣，但因種種因素而分散。本片主線就是郭靖天南地北苦苦追尋黃蓉，而黃蓉被「西毒」歐陽鋒追逼，逃到蒙古，幸獲華箏公主打救。

《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最有情味和戲味之處，在於黃蓉和華箏既是密友又是情敵，與郭靖構成微妙三角關係。——肖戰演郭靖英俊有型又十分正派，莊達菲演黃蓉清麗動人，張文昕演華箏公主漂亮豪爽，二女一男都惹人好感，愛恨恩怨富於戲劇性。——還有蔡少芬飾演流落在蒙古的郭靖母親，母子生離死別亦有感人劇力。

另一重要脈絡，是歷史上蒙古、金國及南宋的複雜鬥爭。片中有很多慘烈戰爭場面，在草原、荒漠和圍城 展開千軍萬馬的惡鬥，展現各式戰陣和攻守裝置。加上「九陰真經」秘笈和岳飛遺下的 「武穆兵法」， 又讓歐陽鋒和郭靖在戰場大展奇幻武功，電腦特效配合的視覺動感很強。

郭靖一方面深受蒙古恩義，另一方面身為宋人，大宋朝廷雖然不良，他始終愛國。在蒙、宋交戰之際，他怎樣選擇呢？此片強調「俠之大者」並非大打大殺，而是善意息爭救人！夾縫之中的郭靖能否做到呢？

坦白說，我雖然早已讀過《射鵰英雄傳》原著小說，亦看過一些改編的電影（最家傳戶曉的多個電視劇版本反而沒有看過），但很多情節失憶已久。對今次徐克電影版本的觀感，是不會熟口熟面，而頗多驚喜。——徐克改編看來大體忠於原著，又有不少增刪和自由創作，並且採用時空交錯的叙事方式，總之跟我看過的舊版本大有不同。

其中郭靖與江南七怪、全真派、「北丐」洪七公的關係，以及桃花島的疑案、黃蓉怎樣成為「丐幫」幫主、「降龍十八掌」與「九陰真經」的來龍去脈等等，此片實在交代不清，亦沒有出現老頑童周伯通。

可取的是片中蒙古草原佔戲甚重，亦多蒙古語對白。巴雅爾圖飾演成吉思汗有蒙古大帝的台型氣勢。大反派是「西毒」歐陽鋒，由梁家輝飾演，化裝十分醜怪，難以認出是梁家輝。其實梁家輝十年前在徐克的《智取威虎山》飾演大反派座山鵰，也變得窮兇極醜。妙在三十年前王家衛導演《東邪西毒》，梁家輝演東邪黃藥師，張國榮演西毒歐陽鋒，都青春英俊，沒有醜化。

今次西毒歐陽鋒的蛤蟆功犀利，錯練「九陰真經」走火入魔的魔力更強。金庸原著的歐陽鋒，是高鼻深目黃毛的西域色目人，非常惡毒，但有信有義，在《神鵰俠侶》成為楊過的義父。此人非常奇異，我認為「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當中，最傳奇就是西毒歐陽鋒，很希望有電影以他為主角，描述他的生平變化。

《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還有下文，應有續篇。聞說徐克對《神鵰俠侶》亦很有興趣。今次票房失利，續拍下去必有很大阻力。數十年來徐克經歷過不少逆境，奇在精力仍強，且看能否又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

順便懷舊一下。這是徐克首次正式導演金庸武俠，不過早在1990年改編金庸小說的《笑傲江湖》，徐克監製，請來前輩胡金銓導演，許冠傑、葉童、張學友等主演，然而胡金銓中途退出，由徐克、程小東、許鞍華、金揚樺、李惠民接手執導。此片公映叫座，黃霑作曲填詞的《滄海一聲笑》成為流行金曲。

1992年徐克監製《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程小東導演，林青霞、李連杰、關之琳等主演，拍得誇張惡搞，最成功是由林青霞女扮男裝飾演東方不敗。金庸描叙東方不敗原是男性，為練「葵花寶典」而自宮，成為武林絕頂高手，亦可說是跨性別奇人的先驅。——其實1967年胡金銓武俠名片《龍門客棧》中，白鷹飾演武功最高的錦衣衛大反派太監，也屬跨性別先驅。

較早前我看了新版本《笑傲江湖》試片，張雨綺演東方不敗的形象顯然仿效林青霞，妙在描述她與敵人令狐沖發生情緣，片中經常唱出《滄海一聲笑》。可惜台灣男星黃曦彥演令狐冲不大理想，（據說黃𣌀彥也曾拒演兩次，因為感覺演出令狐冲壓力太大）——反而尹子維飾演狂魔任我行，有型夠威，魔性甚強，我認為好過梁家輝演西毒被徐克弄得太醜化。尹子維樣貌「鬼鬼哋」（他母親胡燕妮歐亞混血），可演西域人。

多年前我曾撰文談論金庸與電影的關係，提及荷里活名導演占士金馬倫James Cameron的 2009年全球賣座外星科幻片《阿凡達》（Avatar），男女主角與金庸《神鵰俠侶》的楊過、小龍女相似，亦有類似神鵰的奇鳥，很巧合。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