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津湖之水門橋》電影宣傳海報

「抗美援朝」戰爭片《長津湖之水門橋》是《長津湖》下集。上集在去年中國大陸十月一日國慶期開映，越映越旺，總收57.75億人元，超過《戰狼2》的56.94億人元，成為歷來票房最高中國電影，在香港也算賣座，收入千萬港元。——下集今年農曆賀歲期在內地開映，亦旺場，收入現已超過四十億人元，香港由於疫症影響，遲了幾個月才上映。

據說上下集在去年初同時開拍，三大導分工合作，《長津湖》主要由陳凱歌和林超賢導演，下集由徐克負責。既然上集狂收，下集保證叫座了，但其實壓力很大。因為《長津湖》飲了「頭啖湯」，非常大陣仗拍攝窮困的中共軍隊擊敗美國雄師，吸引觀眾的元素幾乎出齊了。下集是大勝高潮之後的延續，難免重複，更難再創巔峰，因此有行家為徐克擔心，恐怕收入和上集相差太遠。幸而票房終於達標，徐克沒有失威。

事實上，上集的卡士、火力和劇情都更強，連毛澤東、毛岸英的角色也有，成為賣點之一。《長津湖之水門橋》則集中於吳京、易烊千璽主演的「七連」隊伍怎樣苦戰，不及上集豐富龐大，無疑比較吃虧。——這種主旋律「獻禮片」的劇本確定後，導演大概不能自由創作，這一部就和 「自把自為」的典型徐克片不大相同，最顯著是少了「甩繩馬騮」似的奇招異想與花巧，今次特別「穩陣」，沉着應戰，注重戰場實感，而成功拍出悲壯的情懷。全片並無奇采，但有老練的功力。

今次故事，是號稱志願軍的中共軍隊在北朝鮮長津湖戰役得勝後，追擊向南撤退的美軍，要炸毀他們必經的水門橋。——「七連」在冰天雪地中擔任這敢死任務，吳京演連長伍千里，易烊千璽演弟弟伍萬里，和上集一樣打死不離兩兄弟。

水門橋不是大橋，位於長津湖水庫的險要山隘，橋下有四條大水管輸水往水力發電站，戰鬥時聖誕節嚴寒，冰封無水。片中護橋美軍裝備先進，佈下炮台槍堡，有坦克飛機助陣；飢寒交迫的共軍什麼都缺乏，幾乎全靠虜獲美軍槍炮彈藥去攻橋。除了不惜犧牲死衝死打，最關鍵是爆破大水管，從管道冒死爬上，突擊美軍指揮部。

比起上集的大規模戰鬥，《水門橋》是突擊隊行動。具體戰況這裡不必多述，老實說不少觀眾都見慣見熟了，總之徐克做到穩打穩紥，側重實戰的艱險感覺，而保持緊湊。——今次沒有搞武俠式絕招，吳京施展身手主要是幾次走下峭滑山坡的步法，相當「平實」。壓軸高潮是他帶着炸藥包從雪坡滑衝而下，有些像冬奧的雪車，連鎖式構成奇蹟大爆炸，當然誇大英雄感，但以大型動作片來說不算很誇張了。

其實拍片做戲，幾乎必然誇張，只能相對來說，徐克今次好在側重實感，多過賣弄炮製。穿插的文戲也不錯，包括美國守軍指揮部、麥克阿瑟將軍在東京的盛會、還有白宮情景等，都有分寸。更重要的文戲是共軍的傷亡情況，以及吳京、易烊千璽的兄弟情。特別感人是血戰後，共軍各隊點名報到，「七連」死剩一人。打死不離的兩兄弟陰陽相隔，唯有在幻境相會，幸而拍得親情永固，哀而不傷。

至於此片是否符合水門橋戰事的歷史實況呢？中方與美方的記述可能大有不同，何況拍戲總有杜撰，《長津湖》上下集總監製黃建新就表明「七連」是參考當年資料後的虛構。據說最真實是此片道出共軍炸橋後，美軍迅速用飛機運來鋼材搭橋，得以撤退，共軍則爭取到短暫阻延的時機。

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金剛川》是大陸首部新拍的 「抗美援朝」大製作，拍攝共軍要過橋渡江，美機屢次炸橋，共軍不斷修橋。《水門橋》剛好相反，共軍炸橋，美軍護橋修橋。——我看到的近年這幾部大陸韓戰片，有不少共通之處，最偏於一面是都只見中共與美國交戰，不見北朝鮮與南韓的軍民。

現在韓戰題材顯然到了水尾，何況爆發了真實的烏克蘭慘痛戰爭，美俄對抗比中美冷戰嚴重，大陸抗疾又影響經濟，電影事業也受打擊。且看大陸主旋律有什麼新對策吧。

也要談談徐克，他是香港現役最資深導演之一，對港片影響甚大；近十多年主要在大陸拍片，也很成功。他對大陸影壇最大貢獻，是2014年《智取威虎山》，把中共舊樣板戲翻新改造，成功結合主旋律與奇情武俠趣味（其實原著小說《林海雪原》本身已有武俠特色，更是卧底先驅），此後大陸主旋律大製作就加強港式、美式通俗元素，亦重用香港導演。

徐克導演《長津湖之水門橋》，在官式愛國抗美的政治宣傳性之外，在攝製方面可說亦保持他某些本色，或許也同時達成了拍攝 「實感現代戰爭片」的心願。大家知道，他由首部電影《蝶變》到《第一類型危險》、《蜀山》，而至較近期的《狄仁傑》系列，都愛搞科技、火爆和機關，包括大型機械裝置，往往誇張，實際上都是現代戰爭的基本元素。但香港沒有條件拍戰爭大片，他北上拍《智取威虎山》已有些現代戰爭模式，甚至有飛機大炮，然而不是正式戰爭片，直至《水門橋》才實現。（ 說起來，吳宇森由武俠到槍戰，也有拍戰爭大片的心願，因而到美國拍了二次大戰片《烈血追風》，再到大陸拍古裝大戰片《赤壁》和抗戰片《太平輪》。）

我認為《水門橋》本身並不特殊，但以徐克電影來說就改變了火麒麟作風，採取「穩守突擊」，而拍得穩健，加上種種條件，成為他從影以來最賣座電影。——徐克還有其他本色，例如瘋狂，他近年在《七人樂隊》拍攝其中一段瘋人院，正是夠癲夠喪，富於黑色幽默。《七人樂隊》由香港七位資深名導演各拍一個年代的香港故事，各有特色，我在去年 「香港國際電影節」看了，但未知何時公映。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