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國內的軍迷論壇裡，就美國可能對中國的國產919客機實施貿易制裁一事引起軒然大波。據《華爾街日報》報道，白宮正考慮取消向中國出口CFM發動機的許可證，理由是中國有可能逆向仿制美國的發動機。CFM發動機是美國通用電氣和法國賽峰合資組建的CFM公司旗下一款「LEAP-1C」渦扇發動機，是國產「C-919」客機通過國際招標選定的配套發動機。同時「C-919」客機采用美國霍尼韋爾公司的航電系統，美國表示這也在斷供的考慮範圍內。也就是說，「C-919」可能同時遭遇了美國斷發、斷航電的威脅。

此消息一出瞬時引爆國內各大論壇，各種譴責美國做法的文章不斷見諸網絡，亦有給中國商業飛機制造公司（以下簡稱：商飛）出主意，同時也抨擊商飛過度使用大量的國外設備，導致被美國人箍頸。對此，筆者想專門澄清一下這些流言中存在的一些誤區。

使用國外設備真的不得已嗎？

首先，現在世界上的商務飛機制造廠（軍用飛機制造不在此列），從來都不造發動機。發動機都是由專業的航空發動機制造廠生產，以空客和波音公司為例，作為全球客機巨頭，這兩家的技術能力自然是頂尖。但兩家公司的客機大都適配了GE、勞斯萊斯、普惠的發動機，至於具體飛機使用哪款發動機，是由采購的航空公司選擇。一般情況下，一款客機至少會有三款發動機可以供客戶選擇。但都不是絕對，比如波音777客機所使用的發動機推力要求50噸，只能使用GE公司的GE90-115B發動機；而空客A380的發動機只有勞斯萊斯公司的Trent 970系列與GE、普惠聯合搞的GP7270系列發動機。

其次，現在的飛機制造廠連大部分零件也不制造。以波音公司為例，波音的真正實力在於設計與組裝飛機，波音公司不單不生產發動機，整架飛機上基本沒有波音公司自己生產的零件，包括客機上的機翼、機身、發動機、航電設備、APU、座椅、娛樂系統等部件，波音公司的工作就是將采購的飛機部件組裝起來。

所以，當初很多人說中國的「C-919」就是造了個殼，其實世界上的飛機制造商都是這樣。得益於地球村這個概念，現在的飛機制造可以說是一件很專業的事。一架飛機大約有450萬零件，每個零件都是從全球各地采購。比如中國生產了世界上70%的商用飛機的機翼，很多飛機的機身可能由烏克蘭的公司制造，飛機的起落架由德國公司制造，航電由美國或者英國的公司制造，飛機上的娛樂系統與座椅，也由中國或者其他國家生產。

至於航空發動機，空客和波音公司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造。目前全球主要的航空發動機制造商僅三家：通用電氣（GE）、勞斯萊斯和普惠。這三家都是擁有發動機制造經驗80年以上的企業。這三家在一戰後就開始制造發動機，在二戰後更是投入幾百億美元研制新型發動機。三家的發動機在油耗、靜音性、安全性等方面受到國際的廣泛認可。所以現在客機的全球化采購是大勢所驅，即使美國也不會要求飛機上的每個零件都是在美國生產的。

最後，商務飛機要在世界範圍內銷售需要商務航空器適航證，適航證需要用認證的標准零配件。商務航空器適航證（Airworthiness Certificate），是由適航當局根據民用航空器產品和零件合格審定的規定，對民用航空器頒發證明該航空器處於安全可用狀態的證件。飛機制造商的新機型要在全球市場上投放，除了要得到歐洲航空安全局（EASA）和美國航空管理局（FAA）的適航證之外，還需要獲得進口國家相關監管部門的證明。意思是，飛機要想在世界上銷售，就必須取得這種證書，而要取得這個證書就必須使用國際認可的零部件。

簡單來講，歐美壟斷了商務飛機的話語權。若要制造或銷售這類商務飛機，就必須使用他們的產品才行，否則就不發放航空適航證，沒有航空適航證的飛機，歐美國家是可以禁止起降的。不要看小這個適航證，當年蘇聯就是因為沒有取得這個適航證，導致自己生產的很多大型客機都無法進行國際銷售。中國的919客機之所以采用大量的國際零部件，亦出於這個考慮，同時這樣做也符合行業內的國際趨勢。

另外，使用歐美的設備也可以利用一下這些廠家的影響能力。比如這次傳出白宮可能會禁止對919客機出口發動機以後，通用電氣就第一時間跳出來。在傳出美國政府有可能取消CFM發動機出口許可證後，通用電氣認為這是白宮的貿易過度保護措施，若實施將會給自身造成巨大財務損失。因此通用電氣立即提出反對意見，並表示發動機的先進制造技術沒那麼容易被模仿。通用公司強調，多年前CFM的發動機就已向中國出口，如果那麼容易完成「逆向仿制」，那仿制品早已開始使用了。現在禁止出口CFM的發動機，只能損害通用電氣的商業利益。

美國禁售反予其他商家機會？

更重要的一點是，對於通用電氣來說，919客機是一單大生意，特別是在波音737Max出了大問題，訂貨減少的情況下，中國的919客機一旦成熟，即使無法對外銷售，淨是中國本土的需求量就相當可觀。因為截至目前，919客機的國內訂貨量已經超過800架，保守估計未來國內的銷售量在3000架以上，一架飛機兩台發動機再加上備份發動機，這些數據就足以讓各大航空發動機供應商們眼紅不已。

除了通用電氣之外，商飛也將歐洲的勞斯萊斯發動機作為919客機上的一個備選方案(編按：不過勞斯萊斯暫沒有推力相當級別的發動機，反而普惠有)。因此，完全不需擔心美國能夠在919客機的發動機上箍頸中國，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在傳出白宮有可能禁售發動機後，歐洲的勞斯萊斯公司立刻表示，願意成為919客機發動機的穩定供貨商，甚至連俄羅斯都表示願意插手。這一切應該也在中國的考慮之內，以中國現在的技術水平和能力，即使歐美一起聯手制裁，中國自己亦完全有能力生產919客機需要的一切零部件，這可以參考國產大型軍用運輸機——「運20」。

關於今次919客機的發動機風波，就像電影《賭俠》裡面劉德華扮演的陳刀仔，在最後上賭船挑戰單立文扮演的侯賽因時，在明知對方刁難自己的情況下，都要先忍氣吞聲，因為只有贏到3000萬才有資格上最後的賭台參與遊戲。這其實同現在中國研制大型商務飛機的情況差不多：遊戲規則是歐美制訂，適航證就是玩這個遊戲的資格。

當然，這場發動機風波很快就出現了大反轉：先是在2月18日特朗普發推特反對用國家安全作藉口禁售發動機。隨後在19日，美媒報道稱，美國政府計劃批准通用電氣為中國「C-919」客機供應發動機。美國這個國家可以說是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並存的國家，這句話在過去這麼多年來無數次被現實所印證。當不涉及美國核心利益時，美國人或許是理想主義為主，會做一些維護道義的事。然而一旦有事牽扯到美國的核心利益，那麼一切的道德都會被美國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