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中國高超音速武器的發展是近年英美兩國十分注意的動向。對此用盡一切手法進行情報搜集活動是必然的事，不過今次叛逃事件的內容就有很多讓人懷疑之處了。(網絡圖片)

 

英國《每日快報》1月23日刊登獨家報導，中國大陸某位隸屬於中國航空工業集團有限公司，並且參與極音速武器研發計畫之資深科學研究專家，因為未遭上級肯定其貢獻，無法受到重用得以晉級，憤而攜帶機密資料，在英國秘密情報局(MI6:軍情六處)與美國中央情報局共同協助下，途經香港叛逃至西方國家。

編按：和很多英國報刊一樣，《每日快報》也被歸類為小報(tabloid)，在傳媒界而言，小報多是報道軟性新聞為主，內容以娛樂、八卦、民生消費或醜聞為主，當然也是陰謀論或駭人聽聞的新聞的集中地，比如很多內容「詳細」到好像有人躲在英女皇睡房內打聽回來的皇室爆料、西洋宮鬥之類。很多故事也僅屬「聽了就算」的範疇，大報對這些報道通常都是不屑一顧的。可惜的是，包括港台兩地在內，很多地區的傳媒都走上小報化的歪路……(圖片來自維基百科)

 

此項報導刊登出來後，各方皆對此訊息大搖其頭，經過一週不但西方主流媒體從未加以轉刊，甚至連指派記者在北京外交或軍事定期記者會，向中國大陸政府查證此項傳聞，都懶得花時間浪費功夫，由此就可看出該報導敘述情節荒誕程度相當嚴重。儘管如此，吾人卻可從此項報導所述各項情節，推敲出某些具有深入思考價值之切入要點，在此逐項列出，俾與讀者分享，期能有助於日後解讀此等諜報活動真偽虛寶參考運用。

編按：要區分中國現時的空天系統工業領域其實很簡單："中航工業"統轄所有的飛行器設計公司和廠商；載人航天、衛星研發及運載火箭的設計與製造公司集中在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統轄 ；至於導彈、尤其是戰略攻擊用途的，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及中國航天科工集團有限公司都有分擔，但大部分集中在後者手上。國內航空界有一句順口溜—"航天科技送人上天，航天科工送人上西天"，就是戲謔這個情況。(網絡圖片)

 

首先是要指出，英國媒體指稱此位叛逃西方科技研究專家係隸屬於中國航空工業集團有限公司(Aviation Industry Corporation of China)，其實就曝露出該媒體記者對於中國大陸軍工產業生態脈絡體系缺乏認識。若要是研發能夠穿透大氣層極音速導彈，必然是會隸屬於中國航天科工集團有限公司(CASIC：China Aerospace Science & Industry Corporation)或是中國航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CASC：China Aerospac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rporation)，絕對不會是中國航空工業集團有限公司下屬之科研單位，報導違反中國大陸軍工產業最基本常識，簡直是不可思議！

 編按：板球運動對於東亞地區人士，甚至是前殖民地的香港而言，都是一種頗陌生的小眾運動，無他的，因為比賽時間非常長，節奏在大部分時間相當緩慢，規矩也多得令人有點困擾。亞洲地區只有南亞人比較投入這種比賽。一位需要作長時間研究的科學人員迷上這種非常Kill Time的運動，實在相當奇怪。(圖片來自連結)

 

其次就報導中所提當事者年齡、負笈英國、生活品味(英式板球迷、美國品牌威士忌)以及其所從事武器科技研究經歷，處處都顯現出迴異於中國大陸知識菁英之事業發展歷程與行事風格，簡直就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香港已經是全球華人社會中具有英式板球運動之處，但是參與者多半是來自西方與南亞族群人士，中國人對此會有興趣已經少見，會自稱板球迷者更是鳳毛麟角，媒體將此癖好掀出，若真有其人，真實身份不就昭然若揭嗎？

  

再者就要談到從中國大陸到香港仍然保持出境管制，假若不是居住在香港周邊地區，因為就業、就學與經商，必須以經常性通勤出入過境人士，其通關證照查驗其實是與出境到其他國家差別不大。所以在報導中刻意描述當事者經由香港，再轉往第三地，顯然就是完全不理解港澳兩地回歸中國大陸後，在過境通關證照查驗上實際現況。(編按，這裏更不講這兩年中港兩地更為嚴格的防疫出入境管制措施)

 編按：這宗「變節新聞」最讓人懷疑之處，是無論在該科學家入境或英國情報部門派人來港接頭這兩件事上，都和當前內地與香港特區出入境管制有極大矛盾，比如說，在2021年9月前，內地來港人士不單需要預先登記，且到港後及回內地時還要實施十四日隔離，只有少數人士如中港貨車司機及駐港人員可有限度豁免；2021年9月15日後則實施「來港易」計劃，每日2000人(內地各省市+澳門)可免隔離檢疫，但只限於兩個口岸，同時須先預約及提交到港前三日內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且須於來港後三星期內連續進行六次核酸檢測。這種入境限客及要求，很容易分辨出身份有問題人士。照片來自特區政府新聞處

 

此外英國媒體顯然就不理解，中國大陸軍工產業體系內，從事敏感機密項目科技研發人員，其出入境更是受到嚴格管制(甚至連旅遊證件都要先交上級單位保管)，當事者若要前往香港，勢必要獲得上級准許，假若層級太低或是並未接觸機密資訊，自然就不會受到管制。所以若當事者能夠以其真實身份，毫無阻礙自中國大陸離境後再入境香港，會不會too good to be true順利到令人起疑呢？

同時從冷戰時期東西方陣營在接收對方叛逃投誠人士時，選擇接應地點基本原則就是「對方無退路之地」(beyond the point of no return)；其基本原因就是避免當事者在獲得接應後反悔，然後打退堂鼓向其原來母國自首，反而讓接應者失風被捕，變成偷雞不著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編按：曾有人用施諾登逃到香港藏匿和此事比擬，然而兩事背景大不相同，例如斯洛登是承包商IT支援人員，已離開CIA一段時間，只是因工作便利取得計劃的關鍵資料，但並未參與絕密情報工作，且就算出逃一段時間都未引起美國情報機關的注意(直到《衛報》公開報道後才恍然大悟)，他可能到港後才找其他國家駐港情報機構人士尋求協助，「接頭」機構需要做的事簡單得多，所以也未必驚動到美國駐港情報機構。(圖片截自維基百科片段)

 

因此依據此項原則，香港在當前政治體制與氛圍下，絕無可能會成為西方國家接應中國大陸叛逃投奔者理想地點；而英國媒體在心理上，還活在港英政府時代自我陶醉與自我欺騙催眠幻想中，所以才會如此違反諜報工作基本邏輯。

而且通常在接應叛逃者後，通常都會展開偵訊作業，期能辨識對方真實身份，此項過程將會運用到許多測謊儀器，必要時還會運用威迫刑求手段。儘管英美兩國駐香港外交機構，其內部是否設置此等設施無人知曉，或是像是在近年來在香港物業市場所售出壽臣山類似之高級獨立住宅居住區段內，設置此種情報作業上足以掩人耳目之「安全屋」(safe house)以便進行偵訊，確實是不無可能。

編按：Google 地圖下壽臣山壽山村道37號作為美國領事館人員宿舍的獨立屋，然而裏面究竟有沒有其他設施，恐怕要問問領事館有關方面了。(圖片來自Google Earth)

 

不過話要說回來，若是在偵訊過程讓當事者產生負面感受，讓其想打退堂鼓而萌生退意時，英美情報能夠承擔後續帶著當事者從香港出境過程中，其突然向香港政府自首舉報風險嗎？

再加上報導聲稱英國秘情局與美國中情局要共同編組，前往香港執行接應作業，實在是要讓人笑掉大牙外行說法。不去運用原先進駐香港在地情報工作編組人員接應，熟門熟路陪同當事者好辦事，卻從外地派員接應，這是英國媒體存心要誤導讀者，英國秘情局與美國中央情報局在香港已經結束營業，將所有情報工作據點都關門打烊了嗎？假若真是如此，接應人員要在何處偵訊叛逃投靠當事者呢？

編按：情報網絡往往著重在地化，人員要駐在當地經年甚至是當地人，以熟悉當地環境。要臨時派情報員往當地進行任務，本來就冒不少出入境風險，容易暴露，現在不但在香港，各地都有不同的旅遊限制及隔離措施。想像一下一個優秀的駐外情報員(如年輕時的某大總統)去別國出任務，要在酒店隔離至少一星期，絕對不是尷尬那麼簡單，一個星期時間就足夠當地情報組織調查及起底了，那可就是賠上性命甚至當地情報網的存續！要豁免除非是以外交人員簽證入境，但如果事敗的話，就會立即變成外交風波。(圖片來自連結1及網絡圖片)

 

選擇香港接應叛逃投奔者還有另個高度風險，香港作為國際金融都會，又是觀光購物天堂與國際海空交通匯集要點，因此香港治安機關與入出境證照查驗單位，對於來往旅客過濾清查專業素養夙有聲譽，就算英美情報機關可為當事者製作假證件，以便其能從香港順利離境，讓此等假身份真證件水準與真實證件無分軒輊，但若是缺乏入境記錄，其實很容易被識破失風，反而弄巧成拙在香港入出境關口被截留；從全球各國反恐機構都要與香港警方保持良好合作關係，就知道香港警察總部絕非浪得虛名，光憑這點就可理解，香港絕非接應叛逃者理想地點。

 

最後就要提到2020年6月30日，由中國大陸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次會議所通過之「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法」，光憑其中第第二十九條內文：「為外國或者境外機構、組織、人員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涉及國家安全的國家秘密或者情報的；請求外國或者境外機構、組織、人員實施，與外國或者境外機構、組織、人員串謀實施，或者直接或者間接接受外國或者境外機構、組織、人員的指使、控制、資助或者其他形式的支援實施以下行為之一的，均屬犯罪：

（一）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動戰爭，或者以武力或者武力相威脅，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造成嚴重危害；

（二）對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或者中央人民政府制定和執行法律、政策進行嚴重阻撓並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三）對香港特別行政區選舉進行操控、破壞並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四）對香港特別行政區或者中華人民共和國進行制裁、封鎖或者採取其他敵對行動；

（五）通過各種非法方式引發香港特別行政區居民對中央人民政府或者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的憎恨並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犯前款罪，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罪行重大的，處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本條第一款規定涉及的境外機構、組織、人員，按共同犯罪定罪處刑。」其實就可以理解到香港絕對不再是「諜報活動天堂」；只是當初西方國家對該法條口誅筆伐，結果媒體編個間諜故事卻居然會視該法條為無物，好像仍然能夠在香港活動如入無人之境，由此更可看出，當初北京決心設立此等法條，還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綜上所述因素，也真是難怪西方媒體無人跟進轉述這個彆腳故事！

編按：情報作戰本身就虛實難分，甚至充滿「間接路線」的意味，一個消息或行動，有可能具有另一目的或者為另一些事情進行掩護，例如2017年底解放軍核潛硬闖日本西南島嶼的潛職偵聽陣列，有可能是借此測試日本防衛省的預警反應機制；同理，今次報道甚至有可能整個都是捏造，或者拿更為「古老」的叛逃故事修飾一下並報道出來，借以監測中國情報網絡的反應，或者借機進行另一些反情報行動。(圖片來自日本海上自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