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安道全:從前南斯拉夫的影視作品看當前中塞的雙邊關係

2022-02-09 18:25:33 最後更新日期:2022-02-16 12:29:56
安道全

香港公共醫療前線醫生
蓼兒窪,方圓八百餘里,俺就在那兒紮寨落草,不受朝廷管轄。

 b083fe7b41a41d0b3c8d60編按:2018年時剛上任一年的塞爾維亞總統首次訪華。看其表情,似乎遠較兩年後和特朗普會面時輕鬆得多。(圖片來自中國國防部)

 

國家主席習近平於本月5日,於人民大會堂接見了來華出席北京冬奧開幕式的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並舉行了氣氛十分融洽的會談。習主席在會面期間指出,中塞是「鐵桿朋友」,兩國有着高度政治互信,雙邊關系經受風雲變幻考驗,堪稱國際關系典範。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回應時也說,塞爾維亞是中國真正的朋友,任何壓力和困難都不會改變塞中鋼鐵般的友誼,以及塞爾維亞人民對中國和中國人民的友好立場。

一個國家的領袖在公開的外交場合說出上述一番交心的話,是極不尋常的,而正值中國飽受西方國家圍堵的這段敏感時期,也更顯得中塞雙方友情的牢固。

a5160編按:基於自身外交需要,自2000年代起塞爾維亞新政府都致力和美、俄及中國改善關係,但武契奇於2020年8月前往美國訪問並簽署一系列協議,但之前特朗普接見規格就已十分奇怪,甚或有侮辱他之嫌。之後武契奇在簽署協議前看著文本,並露出震驚及無奈的表情,有指是看到一些之前商討時沒有的條文,但也有指是抗議之前所受待遇而「裝出來」的。(圖片來自BBC新聞截圖及連結2)

 

國與國的關係以自身利益為先,中國在過往數十年的日子裏,由於綜合國力不濟,所以在國際上一直沒有太多真正的盟友。除了巴基斯坦外,從前南斯拉夫分裂而成的國家,總體上與中國的關係尚算不錯,而作為承繼了前南斯拉夫最多人口和國土面積的塞爾維亞共和國,可說是中國在歐洲少數幾個關係最穩固的盟友之一。塞爾維亞也搭上了中國一帶一路的順風車,在過去數年間兩國的貿易額增加了三倍。中國亦趁機以塞爾維亞作為踏腳石,將其世界頂尖的鐵路技術首次出口到安全標準更高的歐洲,協助該國建設了通往匈牙利的高速鐵路,為中國高鐵走向世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和發揮了示範作用。

138941828 15858335351441n編按:2020年4月歐洲疫情爆發,塞爾維亞是中國第一個派遣醫療隊及支援物資的歐洲國家,而總統武契奇亦親自到場接機,可見雙方關係。(照片來自新華網)

此外,中國也發揮基建上的優勢,承建了塞爾維亞一批快速公路和橋樑,大大改善了該國的交通運輸狀況。兩國還簽定了一系列敏感的軍售協議。中國從塞爾維亞得到了政治和經濟上的利益,而作為回報,在2020年初新冠病毒肆虐歐洲期間,也把最早期成立的一支外派醫療隊派遣到塞爾維亞,還提供了大量醫療援助物資,幫助該國迅速遏制了疫情的擴散。從眾多例子中不難發覺,塞中兩國的緊密合作達致了雙贏的局面,足以印證兩國元首宣揚的盟友關係所言非虛。 

遠在歐洲的塞爾維亞不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國家,在地緣政治上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太可能與中國建立起唇齒相依的聯盟。它的前身南斯拉夫除了在強人鐵托執政期間,曾與中國在政治上有過比較密切的聯繫之外,其他時間無論在經濟和政治上都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盟友關係。那何以在武契奇上台後,兩國的互動會突然頻繁起來呢?這不得不從前南斯拉夫所攝製的影視作品說起。

a51605d11c054d069e996da9951e4578編按: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劇照,講述的就是南斯拉夫人民解放軍及遊擊隊屬下薩拉熱窩地區遊擊隊領袖瓦爾特·佩里奇的故事。留意的是他是塞族人,但也是薩拉熱窩地區包括伊斯蘭教徒在內的軍事領袖,當時波斯尼亞人只能算是信不同宗教的塞族,遠未有日後的嚴重分化。(網絡圖片)

 

在鐵托掌政期間的中南蜜月期,中國曾在1970年代從南斯拉夫進口了該國攝製的一系列影視作品,當中最具代表性的包括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橋》和《夜襲機場》,電視劇方面則以《黑名單上的人》一支獨秀。這些影視作品無一例外,都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南斯拉夫抗擊納粹德軍入侵為題材,展示了南斯拉夫人民無懼犧牲、奮勇反抗的精神。

當時的中國仍處於閉關鎖國的年代,大部分國民因沒有途徑和外界接觸,所以對外面的世界可說是一無所知。改革開放前的那段混沌歲月,在中國上映的外國電影可謂少之又少。適逢其會,南斯拉夫攝製的電影和電視劇,是最早獲準進入內地公映的影視作品,可說是提供了一條重要的渠道,並給予了一個寶貴的機會 ,讓中國人窺探外面五光十色的陌生國度。

 118381692 10221087723976161 3805196556409743608 n編按:70年代以前南斯拉夫聯邦和中國的關係頗為冷淡,主要原因是鐵托早期和斯大林的鬥爭,以及立國後較親西方的傾向並質疑蘇聯在社會主義陣營的領導,被認為損害社會主義陣型內部的團結,基本上就是一種意識形態路線之爭。圖為南斯拉夫強人鐵托,其對南斯拉夫舊王國的重整及種族平等化政策,為南斯拉夫締造二十多年的穩定局面及經濟奇跡,但刻意削弱塞族力量也為日後南斯拉夫解體種下禍根。(網絡圖片)

 

上述那幾套電影和電視劇裏精彩刺激的戰鬥場面、節奏緊湊的劇情、悅耳動聽的配樂、甚至那些與中國社會截然不同的歐洲式面孔、語言、禮儀和衣著,一經上演就讓觀眾驚為天人,螢幕上的聲與畫營造出來的震撼力,很快就俘虜了數以億計中國人的心。而且,貫穿於光與影中的那種抗擊外敵的不屈精神,也喚醒了中國人百多年來被無數國家侵略的回憶,也正好與當時外敵環伺的國際環境吻合。因此,這些電影不僅是娛樂那麼簡單,無意間已昇華到另一層次,激起了中國人心底裏廣泛的共鳴,進而提升了中國人對前南斯拉夫這個國家的好感和認同。

 《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全片

 

在芸芸眾多進口自南斯拉夫的電影中,不能不提的是《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Valter brani Sarajevo)。這是前南斯拉夫於1972年拍攝的一套關於二次世界大戰後期,遊擊隊首領瓦爾特在現今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首都薩拉熱窩,率領地下反抗軍破壞德國裝甲部隊從希臘取道南斯拉夫撤回德國的電影。這套電影是同類作品中首屈一指的代表作,曾奪多個國際性電影節的獎項,在共產國家享有極佳的聲譽。

北京電影製片廠於1973年對該片進行了譯製,並於隨後上演。它的公映立刻就引起哄動,共計約有數億人次曾經觀看過這套電影,使它不久就在中國家傳戶曉。電影裏的拍攝場景、戰鬥情節、經典對白,以及那悅耳悠揚的主題音樂,後來更成為那個時代的中國人珍貴的共同回憶。假若如今在中國進行街頭訪問,詢問四、五十歲的路人「空氣在顫抖,彷彿天空在燃燒」,以及「你看到這座城市了嗎?他就是瓦爾特」這兩句台詞出自何經何典,應該還有不少人仍能答得出這套電影。

 

《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主題音樂 

 

至今為止,《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絕對是歷史上其中一套對中國最具影響力的電影。正是因為這套電影,很多中國人愛上了南斯拉夫。中國和前南斯拉夫人民以這套電影作為橋樑,在不經不覺間建立起深厚的情誼。這種民間的感情聯繫是超越政治疆界的,就連飾演瓦爾特的塞爾維亞著名演員巴塔·日沃伊諾維奇,在多次到訪中國之後,也說中國是他的第二家鄉。他後來成為了貝爾格萊德紅星足球隊的管理層,也曾經代表他的政黨參選過塞爾維亞總統。若論以軟實力影響另一個國家、另一個民族的話,相信世上沒有另外一個例子,比《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更為成功。

 

 《黑名單上的人》片尾曲

 

至於黑白電視連續劇《黑名單上的人》(Otpisani),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中國內地最受歡迎的劇集,第一集播出後就瞬間風靡整個中國。除了情節緊張的故事,逼真刺激的戰鬥場面,最重要的還是劇中那些旋律優美的配樂,畫龍點睛地使它成為極出色的作品。

121306835 100868581806690 197286890532205534 n編按:《黑名單上的人》劇照。(網絡圖片)

 

它的主題音樂是一段節奏明快的爵士樂,令人熱血沸騰,時至今天仍在塞爾維亞極受歡迎。而片尾曲那段音樂則淒美悠揚,以口琴吹奏出來的音符散發着揮之不去的淡淡哀愁,讓人難以釋懷。令人唏噓惆悵的是,這段電視劇的片尾曲,以現在的眼光看來似乎更像是一首安魂曲,低聲泣訴着前南斯拉夫的命運。首尾兩段音樂配合得天衣無縫,絕對是經典之作。對於當時從未接觸過西方音樂的中國觀眾而言,那種震撼心靈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

 0 11編按:70年代中國的南斯拉夫熱潮,民間而言是經歷近三十年「自力更生」後,一般民眾首次大規模接觸到歐洲(南歐)文化,另一方面處於國家發展十字路口的中國領導人見到同為社會主義國家,但相對更富裕得多(甚至比蘇聯更富裕)且經濟對開放的南斯拉夫,其三十年來發展經濟的方法可說讓中國領導人眼前一亮,當中部分措施更成為日後改革開放的重要借鑑。圖為77年訪華的鐵托元帥。(圖片來自連結)

 

這些前南斯拉夫的影視作品,一方面深入了中國人的人心,而它們在中國取得的巨大成功,回過頭來也影響了前南斯拉夫的人民,使他們也同樣建立起與中國人民的感情聯繫。所以說由這些作品構築而成的根基,終於促成了當今中塞兩國的友誼橋樑,也絕不為過。

我在2011年走訪了薩拉熱窩一次,特意在舊城區尋找《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的拍攝場景。電影中那些打製銅器的小商鋪、鐘錶匠被射殺的清真寺、瓦爾特用機關槍向下掃射的鐘樓、以及堆積着被德軍射殺的遊擊隊員屍體的那個小廣場,都被我一一找到了。當時有一種時光倒流七十年的感覺,那種心情真不能以筆墨來形容。

 

1183編按:薩拉熱窩基本上已由20多年前的內戰中恢復過來。波斯尼亞內戰完結後,兩族關係雖不見得有大改善,但為生計似乎都不太想回到那個互相撕殺的年代去。近年當地多了不少中國遊客,大都是抱著一看《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中薩拉熱窩的風貌而來。對於不足30多萬人且久經戰亂的小城市而言,算是不可多得的收入來源。2019年底甚至有中國電影商打算在此重拍電影《橋》,不過因為新冠疫情,已暫時處於停拍階段。(圖片來自連結1連結2)

  

當我在舊城區的橫街窄巷尋找電影場景時,令我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街上兩邊商舖和餐廳內的當地人,在看到一張來自東方的面孔時,都以極好奇卻又友善的神色向外張望,有一些還以生硬的英語向我發問:「Chinese?」

我從沒預期過在歐洲的土地上能得到這般禮遇。後來我在向當地人詢問拍攝地點,以及購買《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的影碟時,從他們的熱情反應才驀然醒覺。他們其實也像我一樣,是因為這套電影而喜愛上了對方。

 

 

安道全,香港公共醫療前線醫生。

蓼兒窪,方圓八百餘里,俺就在那兒紮寨落草,不受朝廷管轄。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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