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石琪﹕《骨肉的總和》食人族 《五腥級盛宴》一鑊熟

2022-12-08 10:20:30 最後更新日期:2022-12-08 11:02:59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2212053《五腥級盛宴》、《骨肉的總和》宣傳海報

民以食為天,食色性也。神仙本應不食人間煙火,但世人也會供奉香燭花果給神靈,甚至獻上大魚大肉;古代更多用牛羊和活人進行血祭。世俗又認為地府亡靈甚多餓鬼,殭屍當然必須吸血,《西遊記》的妖魔鬼怪都想吃唐僧肉。唯有科幻片的機械人不必飲食,但也要補充能量。漫畫奇俠/超級英雄經常爭奪最高能量的宇宙寶品,吸收了才可天下無敵,否則能量清零,就變為廢柴。

世界各地電影,幾乎都必有飲食場面,今年香港叫座的家庭片《飯戲攻心》、《闔家辣》而至《過時‧過節》,食物都佔戲甚重。至於正式以飲食為題材,亦早已成為經常拍攝的類型。

近日看了兩部公映的美國「為食」驚情電影:《骨肉的總和》是可怕的食人片,而格調不俗,堪稱邪派高手之作。《五腥級盛宴》相當通俗,但手法平庸得多。

數十年來,我看過不少食人片,除了怪獸、異型、喪屍之類,人食人的就有香港《人肉叉燒包》、英國《情慾色香味》(The Cook, the Thief, His Wife & Her Lover)、法國《妙不可言》(Delicatessen)、美國《沉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s)等驚人之作。也有根據真事,拍攝雪嶺墜機的生還者吃死者遺體生存。

《骨肉的總和》(Bones and All)並非「正常人」或「生番」食人,而描述世上有「食人族」一代一代遺傳,狀似普通人,但天生有食人的衝動。其實等於吸血殭屍的變奏,然而不是鬼怪,亦沒有異能。片中食人咬骨情景血淋淋,很核突,然而風格跟一般嚇人恐慄片大異,主線是青春浪漫情緣,而且富於現實生活感,亦是在美國內陸長途行車的公路電影。

泰娜‧羅素Taylor Russell 飾演黑白混血少女,本性純良,然而自幼屢次情不自禁咬人出事,父親不斷帶她搬遷逃離。到了十八歲可以自立,慈父就離她而去,留下錄音帶和出世紙,她於是獨自穿州過省,希望找到親生媽媽。

在漫長行程中,她遇到一些「嗅」味相投的食人族男性,包括獨行阿伯和雙打大叔,都令她厭惡。直至碰到俊俏男星添摩菲‧查拉密 Timothée Chalamet 飾演的同族少男,就結上情緣,一起流浪。

情節當然有驚險,然而沒有惡搞,反而緩慢細緻。其中女主角找到白人外婆,又發現媽媽的下落,頗有動人的感慨。男主角與妹妹的親情,以及他父親失踪之謎,則帶來複雜的家庭恩仇。其實片中的食人族,可以說是諷喻普遍人性,往往愛恨糾纏不休,同族亦常會相殘相食。片名《骨肉的總和》,表示食人要食到「全餐」,才是最大滿足。

壓軸高潮最血腥險惡,還引出一大關鍵問題,「食人族」不但要吃仇人,也要吃愛人!是否應該為愛而吃呢?實在充滿爭議性。

此片原著是女作家Camille DeAngelis的同名小說,導演路卡‧瓜丹連奴Luca Guadagnino來自意大利,常以文藝手法拍攝危情片,包括《危情後樂園》(A Bigger Splash)、《以你的名字呼喚我》(Call Me by Your Name)和《陰風陣陣》(Suspiria)。少年時期的添摩菲‧查拉密就憑同性戀片《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揚名,今次再和這位邪派導演合作,成為別具一格的食人片。

至於《五腥級盛宴》(The Menu),這部美國片的班底主要來自英國,包括導演馬克‧邁洛Mark Mylod,老牌男星《別問我是誰》The English Patient 的賴夫‧費恩斯 Ralph Fiennes、後輩《熱血喪男》Warm Bodies 男星尼古拉斯‧侯特 Nicolas Hoult 。女主角安雅‧泰萊哉 Anya Taylor-Joy 在美國電視劇《后翼棄兵》The Queen's Gambit 演女棋王大獲好評,她也有英國血統,英美兩邊走。

正如中文片名,這次盛宴當然有致命危險,是美食驚險片。但菜式本身並非血淋淋,血腥的是越吃越死得人多,最後烈火洪洪一鑊熟。

故事發生於一間非常新派昂貴的餐廰,開設在孤島上,有專門遊艇接送食客。賴夫‧費恩斯飾演大廚,炮製菜式極考究又別緻,真是故弄玄虛,古靈精怪,無中生有。此片實際上對所謂「分子料理」大加諷刺。

劇情逐漸顯出大廚是控制狂、虐待狂,甚至殺人狂。食客受困無法逃走,到底有誰可以死裡逃生呢?觀眾要到結局才知道。妙在片中的真正美食,不在預定菜單之內,而是美國最普通的街坊式芝士漢堡包!

看《五腥級盛宴》不會沉悶,賴夫‧費恩斯照例好戲,作為他主要對手的安雅‧泰萊哉也有吸引力——這兩年她演出影片不少,然而極難像劇集《后翼棄兵》有那麼獨特又充分的發揮機會,今次已算較好了。也要提提島上負責接待貴客的「女管家」,亞洲人面孔,其貌不揚而從容淡定,由越南裔美國演員周紅 (周洪) Hong Chau 扮演。

但此片整體不算出色,食客們幾乎都不似貴客。那晚大廚為何要搞出「最後晚餐」弄死他們?也難以令我信服。根本上大廚和他們沒有深仇大恨,若說有人貪污、有人偷情、有食評家累到一些餐館倒閉就該死,那麼世上很多人都犯了死罪。我最難明是大廚的「成隊」助手,竟然甘願送命受死,實在無理可喻。相比之下,《骨肉的總和》雖然很邪,然而不失為奇異而完整的作品。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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