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華川阻擊戰其實發生在和上次提及鐵原阻擊戰附近的地方，時間也接近，事實上是第五次戰役中阻擋美軍為道聯合國軍凸穿並分割後退中解放軍防線的舉動，相當於一個在西北邊進行阻擊，另一個在東北邊。圖為58師師長黃明天。(網絡圖片)

上周《志願軍生死之戰背後》中，提到當年抗美援朝還有一場非常「冷門」阻狙擊戰，就是朝鮮戰場阻擊戰的重要典範——華川阻擊戰。這場與鐵原阻擊戰齊名的戰役，其重要性絲毫不亞於鐵原，但卻因為有爭議的原因，一直未予以廣泛宣傳。

自作主張的決定

首先這場戰役是志願軍第20軍58師，在沒有接到明確作戰命令的情況下，「自作主張」地發動戰役，用1個師的兵力單挑敵軍10個團近三萬人，最終以犧牲2700餘人的代價，殲滅敵軍7400餘人，拯救了友軍五個軍，扭轉乾坤。

華川狙擊戰發生在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中，當時東線的志願軍經過第一、二階段的作戰，雖然取得重大戰果，但部隊疲勞，人員困乏，加上後勤補給線太長，導致糧食和武器彈藥消耗殆盡。志願軍司令部於5月21日下令部隊全線北撤休整。

新任聯合國軍司令李奇微，敏銳地抓住了這次戰機，下令聯合國軍同時以機械化部隊為先導，向志願軍發起全面反擊。李奇微的設想就是以裝甲部隊開路，組成大批先遣隊，在撤退的志願軍各部間尋找空隙、穿插分割，切斷志願軍退路，進而實現殲滅志願軍主力的野心。

編按：三八線附近地形其實非常複雜且崎嶇，美軍機械化部隊通過與機動很困難，而以步兵為主且有點山地化的志願軍，這種地形對其體力；機動力及運輸補給都有很大負擔。

聯合國軍在西線的目標就是鐵原，而在中線美第9軍的目標則是華川。當時美軍集中了陸戰1師和美2師，一路追擊志願軍27軍的三個師以及20軍的60師。由於這四個師要掩護此前9兵團的傷員和輜重後退，行軍速度比較慢，華川這個地方就成為整場戰役的決勝點。

5月27日淩晨，按命令北撤的58師正陸續通過華川，在部隊周圍竟然聽到美軍炮彈的爆炸聲。戰場經驗豐富的58師師長黃朝天瞬間意識到情況不對，在收到偵察員發回的情報後，黃朝天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華川是志願軍第五次戰役在東線的後勤中心，這裡有著大量的兵站和醫院，如被美軍佔領，後果將不堪設想。

編按：在大部隊需撤退時進行阻擊戰，投入的阻擊軍傷亡通常不會低，且地形要求很高。這點蘇聯紅軍在衛國戰爭期間幹了不少次且傷亡巨大。俄烏戰爭中，阻擊戰則有了新的發展，例如馬拉農場戰術將步兵死守不退變成引誘敵軍跌入火力陷阱的戰術。(網絡圖片)

雖然58師按照命令繼續後撤，第二天就能抵達休整地域。但身後的第9兵團其他部隊以及行動緩慢的炮兵、醫院、傷員和大量輜重部隊，很可能會被美軍抄底。想要聯繫軍部和兵團司令部，可當時整個防線比較混亂，電台車都聯絡不上。

師長黃朝天和政委朱啟祥經過慎重商討，決定立刻收攏部隊，搶佔要地，全部轉入防禦。這個決定下得極為艱難，部隊倉促之間轉入阻擊，沒有陣地，沒有防禦工事，沒有炮火支援，沒有友軍掩護，必將付出巨大代價。

更重要的是，這場仗是沒有上級命令的，若是部隊遭受嚴重損失，決策者將承擔重大責任。但58師還是從大局出發，毅然決定冒著抗命的危險原地堅守，阻擊美軍，掩護志願軍其他部隊後撤。而正是這個決定，最終挽救了無數志願軍將士的生命。

 編按：美軍視角中的華川水庫之戰(華川阻擊戰前數天發生)。(圖片來自連結)

揚長避短的阻擊

下定決心後58師要考慮的就是這仗怎麼打:完全採取守勢，等敵人進攻顯然不行，此時的58師完全經不起持續消耗。當時經過前期的戰鬥，整個58師麾下的3個團，除172團還較完整外，173團已經縮編為5個步兵連，而174團雖有6個步兵連，但每連也已經縮減成2個排，總計只剩下9000多人，同時彈藥嚴重不足，機槍彈只有編制的一半，迫擊炮和火箭筒的彈量更是只剩下三分之一。

在趕來58師的20軍副軍長廖國政的指揮下，按照「火力前重後輕」、 「士兵前輕後重」的配置，白天堅守陣地，晚上反擊奪取失去的陣地，以攻為守，不斷通過陣地反擊來打擊和遲滯敵人。由於58師反應迅速，提前搶佔了華川以北的主要戰略要點，將主力集中在7公里的正面，特別是將公路兩側山頭，作為必須堅守的要點，對這些山頭進行堅決防禦和反復爭奪，層層設防形成梯次大縱深防線，只有在明顯不利於繼續防禦時，才退守下一個陣地。

編按：解放軍的阻擊戰方式有點像小型版的機動防禦，強調防守之餘也要進攻甚至試圖繞後攻擊敵軍，就算未成功都可以分散與消耗敵軍的攻擊力，只是這些戰術要由步兵完成。(圖片來自連結)

而且在戰術上注意揚長避短，58師在反擊時把距離控制在50米左右，不但能發揮自己戰術靈活的優勢，還能避免遭到敵人優勢炮火的殺傷。從5月27日開始到6月3日，即便美第8集團軍司令范弗里特親自上陣督戰，「聯合國軍」8天也只推進了4公里。

6月8日晚12時，在擋住了敵人一輪又一輪瘋狂的攻勢之後，58師將陣地交給前來接防的60師。在與數倍於己的「聯合國軍」血戰13個晝夜，死死扛住了敵軍10個團近3萬人的輪番衝擊，58師以傷亡2700多人的代價，殲敵7400餘人，圓滿完成阻擊任務。

編按：關於這次殺俘事件，若參照聯合國軍作戰紀錄，似乎是發生於華川水庫之戰早期的事，而照另一些紀錄顯示，當時直接殺俘的似乎不是美軍，而是後來來到的、在越戰同樣聲名狼籍的韓國陸軍第6師。(圖片來自連結)

為同袍報仇的「殺俘事件」

華川阻擊戰跟鐵原阻擊戰同時進行，戰役的重要性與鐵原阻擊戰不相上下，但是為何這一場戰役沒有像鐵原阻擊戰一樣廣泛報道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58師的174團發生了一起解放軍史上罕見的「殺俘」事件。

這一切緣於58師趕到華川前，該城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被美軍先遣隊佔領。此刻華川有志願軍的兵站基地和醫院，醫院裡大部分都是手無寸鐵的醫生、護士和後勤人員，還有行動不便的傷兵。唯一有一點戰鬥力的，就是城裡的少量警衛部隊。27日上午，華川城內的警衛部隊抵擋不住美軍第7師的進攻，全部犧牲。

滯留在華川的醫生、護士、傷員、後勤兵共有三千餘人，全部成為美軍的俘虜。在國際上，俘虜是受到保護的，不得隨意虐待、殺害。美軍第7師理應將這些俘虜押送到後方另行處置。但是，醫院裡的傷員太多，行動不便，押送起來有難度。為了方便省事，美軍將這些傷員全部殺害，即使對醫護工作者依舊大開殺戒，極短的時間內，華川城內外就屍橫遍野。

 編按：必須指出的是，相對於朝鮮軍或越戰中的越共，志願軍對待美軍戰俘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吃不飽或過度的強制體力勞動。(圖片來自連結)

混亂中，只有極少數的傷員和醫護人員逃了出去，絕大部分的人都被第7師殘忍屠殺。當天華川城的空氣都被人血的腥味塞滿，久久不散。偌大的兵站基地和醫院死氣沉沉，運送屍體的卡車一刻不停地行駛在華川城到華川水庫這段路上，將遇難者的遺體全都沉進水庫。美軍到底在華川戰役中屠殺了多少俘虜，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但光是運送屍體的卡車就運了整整一個下午，可想而知有多慘烈。

華川戰役打響後，58師的戰士們攻入華川城時，被一地的鮮血染紅了眼睛。從倖存者口中得知美軍暴行，甚至連傷員和醫護後勤人員的遺體都找不到，58師的官兵們對美軍的仇恨達到了頂峰。

隨後在華川阻擊戰中，58師174團曾俘虜了五十多個美軍。當時在看到蓬頭垢面的俘虜時，58師174團團長語氣裡全是火藥味兒：「留著這些俘虜幹什麼？不許殺害虐待俘虜？可去他的吧！今天就是脫了這身軍服，也要把這群畜生給宰了！全都殺了！」事後，174團的團長、副團長、團政委、參謀長、副參謀長、營長、連長、排長、班長全體受到處分，就連普通戰士也受到處罰。

介紹 「百旅之傑」戰史的電視節目。

鐵血的「百旅之傑」

從後來李奇微和范弗里特的回憶錄知道，這兩位對於華川這仗一直是耿耿於懷。根據戰前李奇微的計劃，一旦美軍及時佔領了華川，就能掐斷東線志願軍和人民軍十幾萬將士的退路，完成一次戰略性的大包圍，從而一舉扭轉朝鮮半島的戰局。

只能說成敗早有定數。美軍也算不好彩，遇到的對手偏偏是20軍的58師， 20軍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序列中，名氣雖然沒有38、39、54軍響亮，但是卻擁有一項傲視群雄的戰績。根據解放軍的軍史記錄，20軍是解放軍所有軍以上單位，殲敵數量最多的一個。作為華東野戰軍頭牌部隊，三年解放戰爭期間共殲敵30多萬，是解放軍全軍殲敵數量冠軍。在抗美援朝戰場上，20軍依然戰績彪炳，從入朝參戰到最後回國，這期間20軍一共殲敵約33，500人，同樣冠絕全軍。

 編按：５８師一部也參與了對越自衛反擊戰，而且戰功也不錯，在一個月的行動中雖有６１名官兵陣亡，但也擊斃越軍６２４人。(網絡圖片)

而華川戰役與美軍正面硬杠的58師，是有著紅軍基礎的老部隊，尤其擅長野仗、巧仗。時任師長黃朝天在井岡山時期，就是陳毅的警衛員，從紅軍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到抗美援朝，身經百戰，戰場嗅覺敏銳，具有大局意識。難怪彭德懷司令在得知58師主動停在華川阻擊敵人時，連連誇讚：「這支部隊能打硬仗、惡戰，能突擊又能顧全大局，是一支作風很硬的好部隊！」

而回國後，20軍還保持一項全軍唯一記錄，就是1955年1月，與華東軍區海、空軍共同參加解放一江山島戰鬥。這是解放軍歷史上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的三軍協同作戰的戰鬥，也因此20軍的58師被中央軍委授予「百旅之傑」的美譽。

 編按：現在的58師，已經改編成中型合成旅第58旅，主要裝備是15式輕戰車和各類輪式戰車、裝甲運兵車，也是一支相當具代表性、強調火力及機動性的快速部署輕型機械化步兵旅。(網絡圖片)

58師174團因為殺俘事件集體受罰，但第五次戰役結束後，彭德懷還是在志願軍高級幹部會議上重點表揚58師，表揚黃朝天師長，並向全軍通報嘉獎58師和黃朝天。

雖然華川狙擊戰在事後並未得到應有的宣揚，但華川戰役中，58師湧現出了11個戰鬥英雄，其中一級戰鬥英雄就有6人。鐵原阻擊戰只有1人被授予戰鬥英雄的稱號，而整個抗美援朝戰爭中，志願軍一共有50多名一級戰鬥英雄，由此華川一仗的重要性，以及58師表現得有多優秀，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