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安道全:《香港抗疫日記》第十七篇 2022年3月3日 瀕臨爆發的活火山

2022-03-05 08:51:46 最後更新日期:2022-03-05 11:21:42
安道全

香港公共醫療前線醫生
蓼兒窪,方圓八百餘里,俺就在那兒紮寨落草,不受朝廷管轄。

2ebc43d73編按:去年12月底至今年1月,Omicron在歐美肆虐時,已揭示醫療資源被徹底佔用、醫護人員集體感染而令醫院癱瘓的情況,應急部門如有留意,應早已搞好應急預案了。(YOUTUBE擷圖)

 

「我要馬上走!為甚麼你們不讓我走?」

從早上剛踏進急症室的那一刻起,每隔五、六分鐘就聽到躺在一間診症室病床上的女病人,漫無目的地高聲吆喝著同一句話。雖然她的聲線大得讓整所急症室裏的人都能聽見,但願意理睬她的人卻寥寥無幾。

她一直這麼吆喝著,害得我越來越心煩意亂,難以專心工作,於是便拉著一名相識了二十多年的護士,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從昨晚起就一直這樣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我們覺得很煩厭,但跟她說了很多次,她仍沒有停下來。我們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勸她了。」護士回答說。

除了那極具規律性的吆喝聲之外,急症室也充斥著各種的呼喝、咒罵和嘆息,嘈雜得像個菜市場。這裏有等了十多個小時仍未被安排入院的病人和家屬發出的怒火;有醫護人員隔著數張病床高聲傳遞的指令;有醫生對工作流程處處受阻的喃喃自語;有找不到病歷表的護士發出的抱怨;有清潔工人對永遠收拾不完的醫療廢物的謾罵;也有等得太久而回家睡了一覺,但重返急症室後發現登記已被取消的病人的粗言穢語......

 

2ebc43CCCC編按:巨大疫情壓力下,醫護的精神壓力並非一般人所能理解,他們的精神健康尤應值得關注,因為以功利角度看,這會讓醫療判斷更容易出錯,直接損害病人權益。(Photo by Alberto Giuliani on Wikipedia under CC4.0)

被困在整個城市最具危險性的密室之中,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法平靜踏實,空氣中瀰漫著混合了焦慮、急躁、抑壓和憤怒的味道。急症室像一個積滿了負面能量,瀕臨爆發的活火山。只要一根細小的導火線,就會引爆這個充滿爆炸性氣體的火藥庫。

到了下午,一名同樣相識了二十多年,一直關係良好的護士突然急步走到我身邊,氣沖沖地質問我:「現在這個病人可以住院了,我沒有時間派你開給他的藥,可不可以取消了它?」

我瞥了一眼病人的病歷表。那名患有慢性阻塞性肺病的病人,早上因呼吸困難前來求診,當時血液含氧量極低,所以我處方了氣管舒張劑。讓我感到十分驚訝的是,六小時過去了,但他仍未接受過任何藥物治療。

我用手指著開出處方的時間,委屈地說:「他來的時候嚴重缺氧,我是在六小時之前開藥給他的,但卻等到入院還未派藥,好像有點兒說不過去吧。」

intravenous therapy 1400px 1200x800 c default疫情對醫護的巨大壓力,也令不少長期病患者得不到適時的手術與深入治療,外國已發現不少癌症病人排期做手術的時間已被大幅拖長。(圖片來自連結)

 

護士隨著我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久便收斂了她的怒氣,待我簽署取消藥方後,就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第五波疫情爆發以來,我的部門已有十多名護士由於受到感染,或被列為密切接觸者而被迫休假,另外三名醫生也確診了,餘下的人工作上的壓力完全可以理解。在這個大家都被壓得透不過氣的困難時期,我可不想引爆這座活火山。

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偶然路過一個關上了門的小房間,從裏面傳出一把熟悉的聲音。瞬間我便意會得到,終於有人容忍不了早上的那名女病人,把她關在了裏面。

過了幾個小時,她仍然以同樣的語氣高聲吆喝:「我要馬上走!為甚麼你們不讓我走?」

1.【博評】安道全:《香港抗疫日記》第一篇 2022年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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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202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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