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石琪﹕《蝙蝠俠》大袍大甲笨重 黑色奇案風格不及《智齒》

2022-05-11 15:27:04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2205113《蝙蝠俠》宣傳海報(The Batman)

新的荷里活超級英雄鉅片《蝙蝠俠》(The Batman),是2022年迄今全球最賣座電影,成本約二億美元,三月初開映以來,現已全球總收七億六千多萬。——第二是徐克導演的韓戰片《長津湖之水門橋》,全靠大陸市場,由賀歲期至今票房六億二千六百多萬美元(40.59億人元)。

 

香港由於新冠疫情戲院關門甚久,《蝙蝠俠》遲至四月尾才上映,照例登上票房榜首。《長津湖之水門橋》則排在五月十二日公映。

 

今次《蝙蝠俠》台前幕後都換了班,由《猿人爭霸戰》系列近兩集的麥里扶士Matt Reeves導演,《吸血新世紀》的羅拔柏廷遜Robert Pattinson主演,可算叫好叫座了,然而未算狂收激讚。票房方面,此片與去年總收接近十九億美元的《蜘蛛俠:不戰無歸》大有距離 ; 評論方面雖然甚多捧場,但在西方也有一些苛刻的劣評。

 

我的觀感,是片長接近三小時而好在不大沉悶,偶有佳句,羅拔柏廷遜是適當的新蝙蝠俠。不過整體談不上創意與神采,在我數十年來所見多個大銀幕版本中,這一部顯然不是1989年添布頓導演《蝙蝠俠》、和2008年基斯杜化路蘭導演《蝙蝠俠:黑夜之神》那種優異級數。

 

今次編導麥里扶士特別側重黑色調子和奇案格局,不斷拍攝雨夜和查案。其實早在1939年DC漫畫面世的蝙蝠俠,特點正是黑色陰暗,跟DC漫畫早一年創出的超人一明一暗,成為美國早期兩大漫畫奇俠,亦是超級英雄電影兩大先鋒。本來光明正大的超人最得寵,但八十年代以來主流魔幻電影特別盛行黑色(連《哈利波特》和《魔戒》兩大系列也相當黑色),蝙蝠俠在大銀幕上就壓倒超人。當然,市場不可以全黑無白,明亮生動又富於青春感的 「蜘蛛俠」便很吃香,大受幾個世代的少年歡迎。

 

專門鋤奸滅罪救世的奇俠傳奇,向來也幾乎必有詭異凶殘的奇案。這部《蝙蝠俠》在同類大製作中較為與眾不同之處,在於減少賣弄電腦化「花假」的魔幻特技,而企圖加強武打、飛車、槍戰的迫真感,並且增添舊潮「黑色偵探片」的風味,所謂黑色電影Film noir之名,源於黑白片時代的歐美偵探片,無論警探或私家偵探幾乎都戴帽穿乾濕褸,常在雨霧迷濛中行動,白天也往往像黑夜陰暗。

 

新作劇情仍舊發生在影射紐約市的葛譚市,這個繁華而腐敗的罪惡城滿佈黑幫惡黨、貪官污吏和瘋狂暴徒。----- 大家知道,蝙蝠俠原名布魯斯韋恩Bruce Wayne,大企業富豪之子,十歲時目睹父母被殘殺,長大後化身為「黑暗騎士」,懲治罪犯。

 

片中案情複雜,總之官商勾結、警匪難分。神秘的「謎語人」暗殺了葛譚市長和警察局長,每次都故意留信給蝙蝠俠,與他鬥法,並使蝙蝠俠追查黑白道罪行,連其富豪亡父也水洗不清!——女主角是黑白混血的素兒卡拉維茲Zoé Kravitz,飾演夜總會酒吧女郎,她亦是飛賊「貓女」,與蝙蝠俠結成拍檔兼情侶。

 

故事人物照例故弄玄虛,例如保羅丹奴Paul Dano飾演「謎語人」是蝙蝠俠的仰慕者亦是敵人。貓女痛恨黑幫,但又是黑道大亨的私生女。這紐約黑道大亨由擅長搞笑的John Turturro扮演,還有哥連法路Colin Farrell演黑幫奸鬼「企鵝人」,可是表演機會都有限。

 

男主角羅拔柏廷遜勝在有型,以富豪少東布魯斯韋恩身份出現時,有隱世憂鬰王子魅力。我反而嫌他變身蝙蝠俠的蒙面鏡頭太多,隨時可由替身頂替,尤其是大動作場面。而且這蝙蝠俠的裝束真是「大袍大甲」,異常笨重,遠遠不及 「蜘蛛俠」輕靈,亦比 「鐵甲奇俠」的超級科技戰衣落後了百年以上。——片中有些危急場面,他臨時要由便服轉型為蝙蝠俠,但無法解釋他怎樣換裝。

 

今次蝙蝠俠除了使用「隱形眼鏡」攝錄之外,無甚科技法寶。至於飛簷走壁的飛索,以及飛鏢和炮彈飛車等,是各地電影屢見不鮮的「古法」了。其實蝙蝠俠繼承了工業王國,地庫就是私家實驗室和武器庫,由管家阿福打理,應有更多新科技。片中他的武打身手也笨重,貓女較為敏捷,頗多港式動作,然而亦見慣見熟了。

 

不妨拿去年上映鄭保瑞導演的香港片《智齒》比較一下,同為黑色奇案,林家棟飾演警探主角嫉惡如仇,追查變態摧花狂魔,又追迫近似飛賊貓女的劉雅瑟,並與黑幫毒犯惡鬥,比《蝙蝠俠》更奇情殘暴,至於牽強犯駁方面則不相伯仲。《智齒》亦多陰雨黑巷,尤其全片滿佈垃圾,無論喜歡不喜歡,黑色風格實在強過這部荷里活賣座大片。

 

兩片不同之處,除了《蝙蝠俠》通俗,《智齒》偏鋒,票房天差地別,亦在於後者的香港警探主角是並不高等的老差骨,蝙蝠俠郤是上流貴族。——事實上,由漫畫到電影,含着銀匙出世擁有大企業的蝙蝠俠,都可說是維護美式資本主義的超級英雄(一如羅拔唐尼飾演漫威的鐵甲奇俠,同樣繼承工業王國兼為發明家,等於蝙蝠俠變奏而更新時代.新科技化),這些「貴族超級英雄」在資本主義危機中除暴安良,與警界政界內的忠義者合作,不單要消除黑白道的惡劣勢力,更要對抗「反資仇富反社會」的民間叛逆者,而往往將這些反資仇富叛逆者形容為狂魔!

 

新版本的蝙蝠俠就像王子,不過編導順應「政治正確」的潮流,盡量避免拍攝他高人一等的富豪生活,只見他很親民,常在污穢處所搏殺,又與貧賤的混血飛賊貓女相戀,和黑人忠警聯手,救助競選市長的黑人女子。很明顯,調和貧富階級和黑白種族的矛盾,是此片主旨。

 

全片以尾段拍得最好:蝙蝠俠與貓女鋤奸成功後,貓女仍認為葛譚市的罪惡生生不息,沒有希望,蝙蝠俠則認為有變好的希望,因此留下來繼續努力,不與她一起離開。他和她各騎電單車並駕齊驅,在蒼茫黑夜的路口分道揚鑣,情調氣氛甚佳。

 

今次蝙蝠俠的勁敵「謎語人」,其實和蝙蝠俠同樣嫉惡鋤奸,但屬於反資仇富、走火入魔的叛逆奇才,惡搞戲弄蝙蝠俠,和蝙蝠俠系列最大狂魔「小丑」同類。2019年《Joker小丑》詳細描述小丑怎樣由孝子變為狂魔,華堅馮力士演得精采。現在《蝙蝠俠》對「謎語人」直接刻劃不多,或許在續集才有真正發揮吧?據稱新版本將有兩部續集,構成新三部曲,會不會也出現小丑呢?

 

說起來,早在1943年已有蝙蝠俠電影。真正在銀幕上大放異采是1989年黑色怪傑添布頓導演、米高基頓主演那部,妙在掛頭牌是飾演狂魔小丑的積尼高遜,奸得很突出。九十年代華基馬Val Kilmer、佐治古尼George Clooney先後演過蝙蝠俠,都不成功。

 

到了廿一世紀,基斯杜化路蘭導演、基斯汀比爾主演了三部新蝙蝠俠,成為「黑暗騎士」三部曲。票房與評價最佳是第二部《黑夜之神》,由《斷背山》的希夫列澤Heath Ledger演狂魔小丑奇佳,搶了蝙蝠俠的鏡頭,還因過度入戲,隨後服藥過量暴卒。

 

然後蝙蝠俠換上賓艾弗列Ben Affleck,演過《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亦參演《正義聯盟》。——現在的《蝙蝠俠》,原定由賓艾弗列主演兼導演,後來因種種原因,導和演都換人。我覺得賓艾弗列並非演蝙蝠俠的佳選,羅拔柏廷遜無疑較好,因為他本身的形象半邪半正,當年在《吸血新世紀》飾演痴情的吸血殭屍,便有半人半魔的吸引力,符合蝙蝠俠的「黑暗騎士」特徵。

 

當然,蝙蝠俠維護資本主義,黑色只是戲服包裝,實質是正派大俠,更是令世俗很多人羡慕的豪門白馬王子,亦等於中國舊小說《七俠五義》和包公戲為官方效力的「御貓」展昭,不是黑色反叛的「錦毛鼠」白玉堂。因此多個版本電影的蝙蝠俠,都不及小丑等大反派狂魔充分發揮黑色狂野,越演越被搶掉鏡頭。----- 說起來,去年香港賣座警匪片《怒火》,謝霆鋒飾演黑色反叛狂徒,也搶了甄子丹演正義警探的鏡頭。

 

真正黑與白合於一身,是《智齒》的林家棟角色,身為正義警探,但作風很黑,為妻復仇更狂暴威迫劉雅瑟角色,簡直過火變態。問題是這樣極端化處理不大通俗,最能兩面討好的是《西遊記》的孫悟空,由極度作反的魔怪變為唐僧取經的保護者,或像數十年前奇連伊士活演《辣手神探》,不守常規但保持忠義,很多影片的英雄或殺手都是這樣。且看羅拔柏廷遜在續集將會怎樣吧。

 

羅拔柏廷遜與姬絲汀史超域合演《吸血新世紀》走紅後,都星運欠佳,幸而近年好轉。他在《天能》只是配角,就比黑人男主角尊大衛華盛頓有明星感。姬絲汀史超域去年在《史賓沙》演戴妃改變形象,亦令人刮目相看。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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