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急症室服務近幾天稍有下降趨勢。(YOUTUBE擷圖，片段來自HK01新聞訪問)

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

早上起來，梳洗過後，客廳中猛然傳來小女兒反覆朗誦柳宗元《江雪》的詩句。雖然小女兒的普通話發音並不十分準確，但《江雪》是一首我十分熟悉的詩，單憑頭一句音韻的錯落有致，我已經揣測得到她在念甚麼，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同時也難掩百般滋味在心頭。

編按：一幅以〈江雪〉為創作背景的水墨畫。(網絡圖片)

這首詩是我四十多年前上小學時，最早讀到的其中一首詩，所以有著難以忘懷的印象和感情。依稀記得，那是二、三年級的事。同學們一起坐在簡陋的凳子上，把語文課本放在表面凹凸不平的木書桌上，一起以普通話跟著老師高聲朗讀。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那幅山水人物畫就此深刻地印在了腦海。儘管當時無法完全領會這首詩的意境，但那片廣闊無垠、淒美孤寂的景象，那個傲然脫俗、出世逍遙的釣魚翁，卻在我人生早期的混沌心靈形成了一幅美麗的畫面，並在往後的人生道路漸漸變成嚮往的歸宿。

想不到在香港深陷疫情漩渦的今天，竟在無意間聽到幾歲的少女兒，琅琅上口地讀出我最喜愛的詩句。這個感覺如置身薄霧濃雲中般奇妙，既真實又如幻象般飄渺。父女二人宛如隔著時空在對話，我彷彿看到了四十多年前上小學時的自己，而一臉稚氣的她把我當年做過的事，在我眼前重新再演繹一次。

編按：網課對於兒童教育而言，由於互動性減低，教學者難以發現學生的反應並適時調整策略進行另一層次的講解，一般認為在果效及評估反饋上沒有面授課那麼具效率。(圖片來自新浪科技)

小女兒上的是國際學校，普通話不是她的主科，我相信她只是念口簧般把整首詩讀出來，像我當初一樣並不知道當中的意境。

今天她像往常一樣，穿著整齊的校服，在客廳桌子上的電腦螢幕前，以視像會議形式和她的同學們一起上中文課。自從今年初國泰航空公司機組人員違反醫學監察規定外出聚餐，引發第五波新冠疫情擴散以後，兩名在同一學校就讀的女兒，在一月底開始就不能再回校上課，只能以視像會議代替面授課堂。這種學習方式的效率，實在無法和面對面的教授相提並論，使她們難以追得上正常的學習進度。單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技巧和行為準則，就很難在螢光幕前掌握得到。在過去兩年的抗疫過程中，她們已被迫數次中斷回校上課的寶貴機會，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恐怕會對她們將來的學業有極大的影響。這也是很多關心子女成長的家長最擔心的事情。

過去的三個星期，和我一樣的公立醫院醫護人員，彷彿被遺棄在冰天雪地的釣魚翁一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雖然我毫不介意遠離世俗名利煩囂，但我難忍生命無止境的流逝。

編按：部分醫院雖然仍有人滿為患、甚至連病逝者都沒法及時處理的困境，但經過醫療分流及方艙醫院的開設，部分醫院已經開始回復正常急症服務，這可能算是個多月來的好消息。(圖片來自香港電台新聞)

但意想不到的是，在小女兒朗讀完《江雪》的幾小時後，我突然感覺到風在毫無先兆下改變了方向，吹落在面龐上的位置不同了。今天，我仍要獨個兒編排病人的入院先後次序。到了晚上11點下班的時候，所有求診者都被我安排了入住的病房，再沒有病人在急症室等候入院了。這兩三個星期那條長長的等候入院人龍，終於消失了。放置在走廊上的病床已經大幅減少，空間再次在急症室之內重現。

希望今天是個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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