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石琪﹕《人民的意志》印度政治驚險佳作

2022-09-01 10:45:52
石琪

香港資深影評人。1964 年開始寫影評至今。

2209011《人民的意志》(另名﹕宿敵/Jana Gana Mana)宣傳海報

一開頭就是大學生示威抗爭,警方鎮壓,打得頭破血流。這是大家常見、傳媒經常報道的激烈惡鬥場面,在世界不少地方的街頭、校園而至議會發生。——美國 1970 年電影 "The Strawberry Statement" 主要拍攝的就是警察如何鎮壓學生示威;此類「動亂」在近年香港尤其嚴重,觸目驚心,我們記憶猶新。

Netflix上架的印度新片《人民的意志》(Jana Gana Mana),便與學生民運及警民衝突有關,直至結尾,學生們還高叫「革命」口號。那麼,此片是否反政府、仇警仇官,煽風點火宣揚人民革命的敏感政治片呢?

看下去就知道,此片的確觸及很多敏感問題,但並非一面倒宣傳抗爭革命,亦非主旋律式支持官方平亂,而是一步步深入拍出複雜內情的政治驚險片。青年導演狄祖‧荷西‧安東尼 Dijo Jose Antony 做到奇情曲折,綫索豐富,更有出人意表的奇峰逆轉。這位印度新秀,簡直繼承了西方政治驚險片老牌名家哥斯達.加華斯 Costa-Gavras,亦和哥斯達‧加華斯1969年名作《Z大風暴》同樣,以法庭審訊鬥法為高潮戲肉。

片名《Jana Gana Mana》其實是印度國歌,歌曲和歌詞都出自印度文豪泰戈爾 Tagore 手筆,原作是孟加拉文。歌名中譯《人民的意志》,亦可譯為「人民的心靈」。歌詞第一句的官式英譯是Thou art the ruler of the minds of all people,有中譯「萬民心靈的主宰者」。

劇情起點在於一宗疑似姦殺的黑夜焚屍案,受害者是深受學生愛戴的女教授,她熱心為學生打抱不平,敢於指責大學官僚,成為學生心目中的女神。而且她是典型美女,遇害新聞轟動一時,備受傳媒注重。民眾滿懷悲憤,極力要求警方緝兇治罪。

故事發生於印度喀拉拉邦,副警察局長負責此案,他真的積極追查,捉到四個案底纍纍的疑犯。但受到高層阻撓,把他撤離此案,還導致他的小兒子出事重傷,似乎有惡勢力迫他罷手,讓兇手逃出法網。就在關鍵時刻,副警察局長大義抗命,親手私自槍決四個兇徒,被「全世界」奉為大英雄!

片長兩小時四十五分鐘,上述是前半部。後半部是法庭審訊這個英雄私自殺人,但幾乎人人都認為兇徒該死,副警長替天行道,大快民心。奇在劇情此時才出現靈魂人物,就是反方「鐵拐李」律師,實在不同凡響,雄辯滔滔扭轉大局。

漫長的法庭戲精采,雙方舌戰出色。那個奇才律師強調疑犯未經審訊,單憑「輿論公審」、「民意定罪」殊不可靠,此乃無可置疑的司法原則。他還有不少絕招,列舉種種疑點,揭發陰謀內幕,發展下去劇力很強。

具體細節錯綜交織,包括種種社會問題,特別令人感歎是一個窮苦女學生的自殺真相,可見印度傳統 「種姓」 階級區別,歧視「賤民」,至今仍然釀成悲劇。而女教授為了這個女生,亦招來殺身之禍,真兇到底是誰呢?

印度電影往往比較長篇,劇本構思往往豐富多變,很不簡單。《人民的意志》由沙利士.莫漢密Sharis Mohammed 編劇,正是扭橋高手。副警長究竟是忠是奸、律師是正是邪?都一波三折。此片又多支線和伏筆,大致上看來合情合理,雖然也難免刻意炮製,扭得過籠。

狄祖‧荷西‧安東尼是喀拉拉邦新進導演,現年三十三歲,而把群眾大場面、法庭爭辯和多元多采的劇情人物,拍得靈活有效。此片不像 「寶萊塢」主流片載歌載舞,但經常配上幕後歌曲,歌詞都有意思,自然少不了印度國歌。

演員方面,前半以Suraj Venjaramoodu飾演的中年副警長為主,其貎不揚而很有性格,相當好戲。後半輪到Prithviraj Sukumaran擔綱,飾演「鐵拐李」律師,而形象俊朗,揮洒自如,充滿明星感。女角最突出就是Mamta Mohandas飾演的遇害女教授,屢次在憶述中出現,正義又養眼。自殺女生亦演得貼切,還有勇於抗爭的女學生領袖佔戲不少。

法庭審訊高潮之後還有下文,其中透露律師來龍去脈的奇情經歷,我認為是多餘又難明的蛇足。大反派內政部長則奸惡得很樣板化,最後還競選邦長,更令人反感。如果刪除就更好。

無論如何,這是政治驚險佳作,今年在印度叫好叫座,宣稱將拍續集。總之,越來越發覺印度電影很多樣化,印度各地風俗和語言又各有不同。最大影壇是北部孟買,拍印地語電影,被稱為「寶萊塢」。另有幾個電影中心,其中之一在西南部喀拉拉邦,《人民的意志》便是喀拉拉邦影片,說馬拉雅南語,再配其他幾種印度語言的版本。

喀拉拉邦 Kerala 人口三千多萬,只屬小邦,但人類發展指數排名全國第一,也是印度最長壽之邦,九成多識字率亦全國第一。雖然此邦被《人民的意志》拍得好像很黑暗,其實在印度各邦之中 文化最高而謀殺率最低,貪污亦最少。妙在全民普選的喀拉拉,是印度唯一由共產黨左翼聯盟、和國大黨民主聯盟 輪流競選執政的地方。

 

原文刊於「石琪影藝談」,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發佈於 博評
By 2022-09-01

手機分享本文: